劉怡
神秘墜落于地中海的埃航班機,證據越來越清晰的恐怖襲擊嫌疑,航班出發地的特殊性,都在促使人們將目光重新投向百足之蟲“伊斯蘭國”。這一回,問題恐怕出在內戰方殷的利比亞。
當地時間5月19日凌晨2時30分,由巴黎前往開羅的埃及航空公司MS804航班在飛越東地中海上空的最后一段里程時,突然在1.1278萬米的高度急速轉彎并劇烈下墜,于3分鐘內從空管雷達上消失。埃及、希臘兩國海軍和空軍隨后在愛琴海南部、克里特島附近以及亞歷山大港周邊展開了大范圍搜索,于次日白天在亞歷山大港北方外海290公里處發現了失聯客機的部分殘骸、客艙座椅、乘客行李及碎肢,證實這架“空中客車”A320-200型客機已經墜海,56名乘客及10名機組人員無一生還。

1. 5月20日,埃及開羅,拉班靠在伊瑪目肩膀上哭泣。他的4位親屬乘坐埃及航空公司MS804客機遇難 2. 5月22日,美國海軍派出巡邏機在地中海上空搜尋失事航班MS804的殘骸 3. 5月20日,埃及軍方表示,已經在地中海港口亞歷山大以北290公里處發現失事埃航客機的部分殘骸
繼去年10月31日俄羅斯科加雷姆航空KGL9268航班在北西奈省上空被炸彈炸毀,以及今年3月29日埃航MS181航班被劫往塞浦路斯之后,這是國際民航業在不到7個月時間里第三次遭遇和埃及有關的重大事故,很難用巧合來解釋。而權威航空安全網站“航空先驅”(The Aviation Herald)通過無線電信號接收到的飛機通信尋址與報告系統(ACARS)數據顯示:在MS804失聯前4分鐘,其前部洗手間和航空電子設備艙的煙霧傳感器曾前后發出告警,緊接著2號自動飛行控制系統和3號機翼擾流板控制裝置陸續出現故障,飛機喪失控制并迅速墜海。換言之,在2點26分前后,MS804的前部洗手間以及位于其下的電子設備艙曾發生劇烈燃燒,并成為飛機墜落的主因。結合此前數次空難的經驗,這些跡象顯示有人為縱火的可能。曾參與KGL9268航班失事調查的俄羅斯聯邦安全局長博爾特尼科夫公開表示,MS804“很有可能遭遇了恐怖襲擊”。埃及民航局長謝里夫·法特希亦在20日承認,MS804因恐怖襲擊墜落的可能性要大于出現突發性技術故障,襲擊手段或為人為引爆爆炸與燃燒裝置。
截止到5月21日,埃及軍方已初步確認MS804飛機記錄器(黑匣子)的墜海位置,但尚未啟動搜索和打撈作業,亦無組織和個人宣稱對此事件負責。而MS804在失事當天曾執行過在阿斯馬拉(厄立特里亞首都)、開羅、突尼斯城和巴黎之間的飛行任務,無不位于2014年以來全球恐怖襲擊的高發區,不得不使人將其和近來頗顯“低調”的“伊斯蘭國”(ISIS)恐怖勢力聯系在一起。而在MS804墜落之前三天,恰恰發生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外交事件:包括安理會5個常任理事國在內的20多個國家的外長在維也納發表聯合公報,同意向利比亞民族團結政府出售武器,以協助其打擊該國境內的“伊斯蘭國”勢力。
自2月底敘利亞內戰各方實現初步停火以來,位于敘利亞和伊拉克交界處的“伊斯蘭國”主要控制區相繼遭遇伊拉克安全部隊、庫爾德人“民主軍”以及敘利亞政府軍的正面進攻,喪失了將近1/3的領土,財政收入亦因采油設施嚴重受損而急劇下滑。在此情形下,“伊斯蘭國”一面在巴格達制造了多起汽車爆炸案,一面試圖利用利比亞境內的海外省充當訓練新兵和向歐洲輸送“人彈”襲擊者的新基地。而各國聯手協助團結政府打擊利比亞“伊斯蘭國”分支的決定,以及近期團結政府與國民代表大會兩個對立政權之間的有限諒解,將有效挫敗“伊斯蘭國”聲東擊西的企圖,故這個恐怖組織及其黨羽再度訴諸以襲擊民用航空器為主要形式的大規模暴恐行動,有邏輯上的合理性。而隨著“伊斯蘭國”在5月22日發布所謂“齋月攻擊令”,預計全球范圍內的暴恐活動將在6月再度進入高發期。

2015年2月16日,埃及空軍對利比亞東部城市德爾納的“伊斯蘭國” 目標發動空襲,炸毀其多處據點
作為2011年以來阿拉伯世界政治動蕩的中心國家之一,埃及在2014年6月塞西總統上臺后雖已恢復了基本社會秩序,但動蕩的后遺癥長期未能消弭。活躍于西奈半島的極端主義武裝“圣殿支援團”(ABM),于2014年11月宣布效忠“伊斯蘭國”,并將勢力延伸至加沙地帶。2015年8月19日,該組織在開羅對埃及安全部隊總部實施自殺式炸彈襲擊,造成30人受傷;兩個半月后,效忠于該武裝的“人彈”更以炸毀KGL9268航班作為對俄羅斯表態參與中東反恐的報復。在國際社會致力于攜手打擊“伊斯蘭國”大本營的背景下,來自利比亞、阿爾及利亞以及西非各國的恐怖主義追隨者實際上將西奈當成了訓練營和在非洲擴大“圣戰”的根據地,而開羅當局因為財力吃緊,難于將其連根鏟除。
另一方面,為了恢復傳統國際影響力,并對本國的海外經濟利益(尤其是從利比亞通往埃及的石油運輸線路)加以保護,埃及軍隊從2015年初開始全面介入利比亞內戰,既對“伊斯蘭國”在利比亞北部沿岸的控制區實施空襲,也支持以托布魯克為中心的國民代表大會(東部)政權打擊效忠于“班加西革命者協商委員會”的激進武裝“2月17日烈士旅”。復雜的利益糾葛使得埃及政府同時與“伊斯蘭國”以及本地區多股極端勢力存在沖突,大大增加了本國平民和航空器遭受恐怖襲擊的概率。
今年3月29日,從亞歷山大港起飛的埃航MS181航班被一名聲稱攜帶有爆炸裝置的男子劫持,被迫降落于塞浦路斯。盡管整個事件最終被證明只是劫機者因個人情感受挫實施的過激行為,并無政治意圖,“爆炸裝置”也只是一場虛驚,但在KGL9268航班爆炸案發生僅5個月的情況下,劫機者竟能將大件可疑物品攜帶上機,足以旁證埃及方面的安檢措施依然漏洞頗多。而此番神秘墜落的MS804在事故發生當天不僅曾在開羅機場起降,在墜海前72個小時里還曾先后出現在“伊斯蘭國”恐怖分子分布集中的突尼斯城、布魯塞爾和巴黎,任何一個環節都存在被布放爆炸或燃燒裝置的可能。
埃及官方和希臘空管部門公布的信息,旁證了MS804起火墜落的突然性。發生事故的“空客”A320-200系全球主流中短程中型客機之一,交付數量超過4100架,僅埃及航空就有12架正在運營。MS804(注冊號SU-GCC)交付于2003年11月,運營時間不足13年,在民航界尚處于“壯年”階段。正副機長的空中飛行經驗分別達到6275小時和2766小時,發生人為操作失誤的概率不高。何況從空管雷達顯示的數據看,當飛機在墜海前1分鐘離開雅典飛航情報區、進入開羅飛航情報區空域時,一直穩定保持著1.1278萬米的巡航高度和990公里左右的時速。這一特征與2014年以來因非正常原因導致墜機的馬航MH370、MH17,德國之翼4U9525以及KGL9268完全相同,即飛機在高空巡航階段無預兆地出現飛行姿態改變、并迅速喪失高度,自始至終未發出求救信號,與機械故障的特征完全不同。
雅典飛航情報區公布的紀錄稱,當MS804在當天凌晨1時48分(墜落前42分鐘)飛越愛琴海的凱阿島上空時,希臘空管人員曾與飛行員對話,當時并未提及有任何異常。但到2時27分,即客機離開雅典飛航情報區之前最后2分鐘,空管聯系機組已無法取得回應。對照ACARS數據可知,當時飛機前部已經陷入火災,飛行控制系統故障無法使用;即使飛行員人身安全未受影響,恐怕也在努力挽救飛機,無暇回應空管的呼叫。而在短短2分40秒之后,2時29分40秒,MS804突然左轉90度,接著向右轉了一整圈,飛行高度從1.1278萬米急劇跌落到4500米(據希臘國防部公布的圖像)。2時33分,飛機巡航高度滑落至不足3000米,喪失全部信號,從煙霧報警器啟動到墜機歷時僅7分鐘左右。
一艘途經東地中海海域的商船船長曾向上級報告稱,5月19日凌晨,他曾在喀帕蘇斯島附近目擊到天空出現明亮的火焰,似為飛機空中爆炸所造成。這一旁證與ACARS數據記錄的事故原因(火災)基本吻合。而在A320型的主要內部設施皆具有阻燃特性的情況下,要在短短幾分鐘內使火情擴大到足以影響飛行安全的程度,只有人為縱火可能達成。而MS181的先例已經證實,要在阿斯馬拉、突尼斯城、開羅這樣安檢措施相對松懈的非洲機場將汽油或其他危險品攜帶上機,難度并非很大。
一個值得玩味的細節是:MS804與此前發生事故的KGL9268以及MS181機型完全相同;換言之,這是一架結構和飛行原理都令襲擊者相當熟悉的飛機。從ACARS數據顯示的記錄看,縱火者似乎早已確認脆弱的電子設備艙就在頭等艙前部的洗手間(位于頭等艙和駕駛艙之間)下方,故而有意識地選擇了這一位置作為第一縱火點。事實證明,他也的確達到了預期目的,使猝不及防的飛行員根本來不及挽救整個航班——A320是全球第一款采用數字電傳操縱飛行控制系統的商用飛機,這意味著電子設備大面積失靈會使飛機立即處于失控的危險狀態,而冗余系統提供的補償相當有限。換言之,在客機處于自動飛行狀態的情況下,留給飛行員的應急反應時間只有幾十秒,一旦錯過將再無生還的機會。
與MS804墜機幾乎同步,“伊斯蘭國”再度利用推特發出了動員令,號召全球恐怖分子在穆斯林齋月期間對亞非歐主要國家發動大規模游擊式突襲。而在5月21日,馬來西亞警方剛剛逮捕了14名企圖暗殺該國總理和警察總長的“伊斯蘭國”海外分支成員,足以證明這種威脅并非虛聲恫嚇。從黎凡特地區的正規戰,到巴黎和布魯塞爾的城市游擊行動,再到馬來西亞以至印度和非洲的外圍策應,“伊斯蘭國”的行動模式越來越趨于多元化,這大大超出了觀察家在過去兩年的一般性判斷。
2015年3月發表于美國《大西洋月刊》的《“伊斯蘭國”到底要什么?》一文在分析人士中流傳甚廣,被認為代表了對“伊斯蘭國”活動模式的典型看法。該文作者格雷姆·伍德認為,“伊斯蘭國”是一個專注經營中東政教合一哈里發國的恐怖主義團體,它無意征服中東以外的世界,亦無意挑起和西方世界之間的全面戰爭。巴格達迪及其黨羽在經營黎凡特基地的同時,將會坐待“北約”和阿盟武裝在地中海沿岸登陸,以實施最后的大決戰。《圣戰:激進伊斯蘭主義在中亞的興起》一書的作者艾哈邁德·拉希德同樣認為,“伊斯蘭國”更希望挑起穆斯林世界內部不同教派之間的爭斗,它攻擊外部世界的欲望并沒有多么強烈。一年多以后,這些觀點被證明存在嚴重誤判:他們過于一廂情愿地認定黎凡特地區缺乏民族性、政治凝聚力不足的狀況是“伊斯蘭國”興起的唯一原因,卻忽視了恐怖主義并非單純由地理所導致,只是借助地理作為支撐。在中東內外,恐怖主義完全可以有不同的行動模式。
的確,“伊斯蘭國”在其位于黎凡特的主基地大搞石油開采、綁架勒索、搶劫銀行和征收賦稅,似乎頗有治國理政的架勢;在和西、南兩側的敘利亞以及伊拉克政府軍交火時,也能熟練地使用火炮、坦克和火箭彈,在原薩達姆軍隊指揮官的率領下展開陣地戰。但作為一個企業型恐怖主義團體,“伊斯蘭國”并不會像正常國家那樣為戰爭法和國際法所牽制。在對手力量占優,或者目標較為集中、有限時,他們一向樂于依靠“人彈”、小股襲擊者乃至皮卡車隊,實施“打了就跑”的游擊戰。
游擊戰對非正規化和機動性的強調,在中東沙漠地帶具有天然的適用性。20世紀最著名的游擊戰大師之一托馬斯·愛德華·勞倫斯,便是依靠在中東沙漠領導駱駝游擊隊而成名。而在高度城市化的歐洲,游擊戰模式還有特殊的優越性:隨著敘利亞和厄立特里亞難民群起涌入西歐,在歐洲各大城市形成了一個無法為當地社會迅速吸納、流動性又極其驚人的外來移民群體。而“伊斯蘭國”的算盤,正是將這部分人口作為城市游擊戰的主力,將戰場由黎凡特延伸到西歐,使對手自內部發生崩潰。
歷數歷史上反游擊戰的成功案例,無不需要以嚴苛的經濟封鎖、政治壓制和軍事進剿相結合,付出數以百倍計的代價,才能將敵人鎮壓下去。這對經濟狀況不佳的歐盟各國顯然是一項無法承受的重負。而當“伊斯蘭國”的觸角深入西方陣營內部之后,倘若歐洲各國政府普遍“向右轉”,以嚴格的反移民政策作為回應,勢必激發出更加驚人的反作用力——阿拉伯世界失業年輕人的數量多達上千萬之巨,他們既可以充當恐怖主義游擊戰中的非正規軍,在巴黎、布魯塞爾乃至世界其他地區制造混亂,亦可奔向黎凡特和北非的“伊斯蘭國”直接控制區,編成數量龐大的正規軍,加劇這些地區的戰禍。
不僅如此,游擊戰范圍的擴大,還有助于分擔“伊斯蘭國”本土面臨的軍事和財政壓力。今年3月以來,隨著敘利亞阿薩德政權和反政府武裝實現停火,身處內線的“伊斯蘭國”開始面臨來自多條戰線的正面進攻:敘利亞政府軍在大馬士革省南部、霍姆斯省中部和阿勒頗、哈馬兩省交界處向東攻擊,獲得美國軍事顧問指導的庫爾德人“民主軍”從拉卡省北部向南壓迫,恢復元氣的伊拉克安全部隊也于4月底再度向北部重鎮摩蘇爾發起了反攻。據美國國防部發言人彼得·庫克5月17日公布的數據稱,進入2016年以來,“伊斯蘭國”已經喪失了其位于伊拉克境內版圖的45%和敘利亞境內的16%,塔米姆省西部的一片控制區即將被伊拉克政府軍和庫爾德人武裝合圍。隸屬于“民主軍”的“拉卡革命旅”發言人在5月22日表示:他們已經做好準備,隨時可能向“伊斯蘭國”的偽都拉卡發動進攻。
從軍事學角度看,巴格達迪并非沒有反敗為勝的可能:“伊斯蘭國”控制區處于內線位置,部隊調動較其對手更為便捷。假如能集中兵力,在幾條主要戰線之間快速機動,依次對短期威脅最大的對手加以集中殲滅,戰局自可好轉。但內線機動需要依賴良好的道路條件與高昂的士氣,這恰恰是現階段的“伊斯蘭國”所不具備的——去年10月以來,美俄兩國空軍長達半年的空襲不僅摧毀了“伊斯蘭國”控制區內的多條公路,連帶也使后者重要的收入來源石油出口以及商業稅遭遇沉重打擊。
全球知名情報分析公司簡氏咨詢集團(HIS Janes)在今年4月公布的報告指出:2015年全年,依靠日均5萬至7萬桶的原油非法出口收入,“伊斯蘭國”一度可以獲得月均4500萬美元的石油“黑金”;加上對境內大小企業征收高達20%的經營稅和高昂的過境交通費,巴格達迪每個月有8000萬美元的財政收入可供支配。但隨著大量采油設施和煉油廠在空襲中被炸毀,以及版圖范圍的縮水,今年一季度“伊斯蘭國”月均收入已減少至5600萬美元。過去15個月里,“伊斯蘭國”在黎凡特地區的控制區面積減少了22%,統治人口由900萬下滑至不足600萬,已不足以承受盤剝。就連防御偽都拉卡的精銳部隊也只能領到50%的薪水,完全不可能實施大范圍野戰機動、在正規戰中爭取勝利。
彼得·庫克在5月17日公布的信息中不失敏銳地指出:近期在伊拉克北部與安全部隊交戰的“伊斯蘭國”武裝人員士氣明顯下滑,僅能依托工事固守,甚少主動反擊。但作為對比,恐怖分子以游擊戰方式在伊拉克和敘利亞全境實施的小股襲擊卻有了顯著上升。今年第一季度,在敘利亞和伊拉克共發生了891起襲擊事件和2150起因其他原因導致的意外死亡,較2015年第四季度分別上升16.7%和43.9%,為2014年6月以來的最高值。通過更大規模的外圍游擊戰,分擔本土控制區面臨的軍事和財政壓力,成為“伊斯蘭國”在資源縮水的情況下繼續彰顯存在感的理性選擇,恐怖襲擊的回潮遂不可避免。
在外圍地區的游擊戰中,類似“圣殿支援團”這樣的新效忠勢力尤其為“伊斯蘭國”所看重:為了擴大影響力和博取上級組織的信任,新加入的海外分支即使尚未獲得母體的資金和人力支持,也會主動發起恐怖襲擊或建立根據地,這對“伊斯蘭國”是一種性價比極高的進賬。而在2014年以來,美、俄等國相繼介入敘利亞戰局,令“伊斯蘭國”本土控制區日漸衰弱的情況下,卻有一股勢力在地中海南岸蓬勃興起,控制了昔蘭尼加省北部,此即以蘇爾特港為中心的“伊斯蘭國”利比亞分支。
2011年第一次利比亞內戰告一段落后,全國政權由過渡委員會轉交給經普選產生的大國民議會(GNC)。根據新憲法,第一屆大國民議會應于2014年1月結束任期。但包括公正與建設黨(“穆斯林兄弟會”利比亞分支)在內的主要政黨在部落武裝支持下拒絕交權,他們不僅在2013年11月通過了在全國實行伊斯蘭教法的決議,還在12月自行宣布將執政期延長一年。世俗派軍事強人哈福德中將拒絕承認這一決議,于2014年5月在班加西發動軍事政變,迅速控制了首都的黎波里,并在一個月后舉行了新大選。這次大選沒有穆斯林政黨參加,全國投票率僅為18%,產生的新國會被稱為國民代表大會。而抵制此次大選的大國民議會代表在8月調動部落武裝重新占領了的黎波里,自行舉行了新的大選,產生了新國民議會,并組建了行政機關“救國政府”。利比亞隨后陷入了全國內戰和分裂狀態:國民代表大會及其武裝力量“利比亞國民軍”和“津坦旅”控制了東部和南部的大部分領土,以托布魯克為臨時首都;“救國政府”則控制著首都的黎波里、全國西北部領土和一半左右的海岸線,得到宗教武裝“利比亞之盾”和“革命空間”的支持。在兩個政權的控制區之內,都散布著形形色色的部落武裝和散兵游勇,自行其是,到2016年5月為止已造成至少4600名軍人和平民身亡。
借助東西部政權內戰的機會,300余名曾在敘利亞參戰的利比亞籍恐怖分子(自稱“巴塔旅”)乘機返回國內,在德爾納建立了根據地。2014年9月,“伊斯蘭國”領導層承認“巴塔旅”為該組織在利比亞的分支。他們控制了卡扎菲的故鄉蘇爾特,在當地招募既反對國民代表大會,又不支持“救國政府”的激進分子,一面蠶食錫德拉灣的海岸線,一面窺探內陸。到2016年3月,這股武裝的人數已經增加到6500人左右,除去控制昔蘭尼加省北部外,還在拜尼沃利德以南占領了一塊原屬“救國政府”的領土。至此,利比亞國家石油公司位于錫德拉灣的儲油罐和開采設備悉數落入“伊斯蘭國”之手,而“救國政府”和國民代表大會因為忙于相互攻擊,無暇顧及“伊斯蘭國”,致使該組織的勢力持續坐大。
在“伊斯蘭國”本土尚未被消滅的情況下,倘若放任北非出現另一個掌握石油收入的恐怖主義政權,對全球反恐行動將構成重大挫敗。何況“巴塔旅”控制著錫德拉灣的大部分海岸線,倘若從那里派出船只,將“人彈”襲擊者偽裝成難民、以零散的方式運往地中海北岸,勢必對已經相當脆弱的西歐安全構成另一波顛覆。故而自2015年起,聯合國便努力推動國民代表大會和“救國政府”重新合并,以結束內戰狀態,集中力量打擊“伊斯蘭國”。2016年1月19日,新的聯合行政機構“民族團結政府”正式誕生,其中容納了東、西部兩個政權的各一部分代表。“救國政府”隨后同意解散,以團結政府為西部地區唯一的合法政權。而控制東部的國民代表大會自恃軍事實力更強,迄今尚未同意與團結政府合并。但安理會和各國外長會議鑒于“巴塔旅”的威脅足夠突出,在5月16日提前通過了向團結政府出售武器和提供軍事援助的決議。東西部政權之間的分歧尚可逐步斡旋,對恐怖主義則不能有絲毫姑息。
在“伊斯蘭國”本土形勢日益悲觀、巴格達迪對海外游擊戰寄予厚望的情況下,倘若獲得軍事援助的團結政府與利比亞國民軍協同作戰,集中兵力進攻“巴塔旅”在錫德拉灣沿岸的根據地,這個根基遠遠稱不上穩固的海外分支將在數月之內被瓦解,而“伊斯蘭國”的圍魏救趙之策也將就此破產。在此背景下,立即啟動新一波針對海外目標的暴力恐怖行動完全可以想見。5月19日,埃航MS804神秘墜落,全球民航業再度陷入恐怖主義陰影的籠罩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