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 光

蘆銘

江流覺得蹊蹺極了，這已經是第七次遇到這個給他打招呼的老人了，每次都是那么的熱情，熱情的讓雙方都會停下來，然后點頭，打招呼。但是，說實在的，江流并不認識這位老人，“或許是記不清他是誰了”，第七次打完招呼之后。江流這樣勸著自己。

又是一個初春的早晨，還是在32路公交車站，江流的腳一沾上站臺，就想抬腿朝單位飛奔，可就在這時，一只手輕輕地拍了一下江流的肩膀，隨之而來的是依然是一聲熟悉的招呼。

“上班去呀——”，略顯蒼老但卻滿是熱情的聲音。

江流定神一看，還是那位大爺。不高的個子，花白的頭發，腰已些許佝僂，手里提著上早市買的菜，眉眼間帶著溫暖的笑意。

真的，到今天為止，江流可以肯定，他并不認識這位大爺，但是因為已經是第七次了，江流還是很禮貌地地回答道“啊，今天起晚了，您早啊，我，我先走了”。

隨后兩人短暫地對視了一眼，老人先一步轉身離開了。江流愣了愣，心里還在想，是不是老人認錯人了。一些日子以來，這樣突如其來的問候多了起來，大多是在單位附近，問候的人依舊是那位老人。

有時是一句：“下班了——”，有時是一句：“工作忙不忙——”，還有時只是微笑著擺擺手。

江流是個記者，平時奔波忙碌，會在采訪中接觸形形色色的人。他想是不是在街頭采訪中碰到過，還是在哪個社區采訪時遇見過。但確實記不起來了，江流心里覺得很不好意思。所以，每次他的回答多少有些含混，都是禮節性的回答。

現如今人情淡漠，遇到問候自然是好事兒。雖然江流并不確定老人是什么原因給自己打招呼，但這終歸是個讓人心情愉悅的小事。江流心里也就一直暖暖的。然而，這種不期而遇的問候只持續了一年多，老人再也沒有出現。起初，覺得好像少了點什么，但時間一長，也就淡忘了。

一晃就是四五年，江流偶爾會想起來，心里不免有些遺憾，因為，他一直都沒弄明白老人到底是誰。

端午，江流接到了一個采訪任務，來到社區之后，拍攝社區工作人員包粽子送溫暖的主題報道，然后跟拍給社區老人和低保戶送粽子的事兒。

素材拍得已經足夠多了，江流和同事準備告辭，社區主任頓了頓，然后堅決地說：“你們現在還不能走，下面還有一家必須得去！這家的老人這些年來為社區做了很多工作！你們電視臺的一來，就當是給老人一個節日祝福！”江流同意了。

經過了一排老舊樓房，在上了一通黑呼呼的樓梯，走進門后，江流吃了一驚，竟然是那個幾年前經常和他打招呼的大爺！老人精神很好，但似乎行動不便。江流趕忙上前問候，老人這回只是笑笑。這一下，倒讓江流一下子摸不著頭腦。采訪中間他一直在想，他是不是記不得我了。

人老了，胃口不好，老人只吃了半個粽子。在眾人陪老人吃粽子的當間，社區主任介紹，老人是一位學貫中西的老醫生，退休二十六年里天天幫鄰里左右看病，這幾年還和青年人一道當起了社區志愿者，給居委會幫忙。兩年了，因為關節炎嚴重出不了門，但是依舊在家中幫小區居民扎針。

老人淡淡地一笑：“我是個閑不住的人嘛”。大伙敬慕的眼光略過滿墻的獎狀、老人年輕時的照片和擺在椅子上志愿者的綬帶。江流的敬意油然而生。

臨走的時候，江流終于鼓足勇氣問老人：“大爺，你還記得我嗎”？

老人平靜地說：“記得”。

江流又試探道：“我在哪兒采訪過您？”

老人說：“沒有”。

江流終于憋不住了：“那您老一直跟我打招呼”？

老人頑皮地笑笑說：“你呀，每次都背著攝像機，一看就是記者嘛，你總是一臉的疲憊，你看上去就很忙，所以呀，那是給你加加油的”。

江流不惑：“真的？”

老人笑了笑：“你不認識我，可我認識你。人哪，但是往往是細節體現素養，小伙子，第一次，你在車上給我讓過座，第二次我見你幫人刷過卡，第三次我又見你扶盲人下車，身上還還背個機器。我呀，就覺得你是個好人”。

江流釋然。

老人笑著接著說道，“呵呵，還有一次，我和你一起車上抓小偷。沒想到第二天你和我參加過市里的黨員讀書活動，你還給貧困山區的孩子捐了書錢，全是零錢湊的……”

“真的？您……”

“還有一次，你是新黨員，我受邀請給你們作報告，那些個面孔里，一眼就看見你了。咱們是老朋友了”。

“大爺……”

江流笑了，眼里隱隱有淚花溢出。這一波三折的答案讓他覺得從未有過的暖意流過心頭。

走出老人的家門，江流充滿力量。

（作者系西寧廣播電視臺新聞頻道記者，《夏都零距離》節目特約稿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