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來同陶行知的傾心交往

孟紅

著名的人民教育家陶行知，祖籍浙江紹興，1891年生于徽州歙縣西鄉(xiāng)黃潭源村一個貧寒的教師之家。他由最初一個為中國勞苦大眾的教育事業(yè)奔走吶喊而倡導教育救國的愛國知識分子、改良主義者，到矢志不渝、不屈不撓和熱忱無私追隨中國共產(chǎn)黨的偉大的愛國主義者、民主戰(zhàn)士、黨外布爾什維克，他的這種巨大轉變，在很大程度上歸功于黨對他的教育、特別是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周恩來對他的關懷、幫助及其深深影響。陶行知和周恩來在長期的革命風雨歷程中結下深厚的革命友誼。在戰(zhàn)爭年代，周恩來注意對知識分子的統(tǒng)戰(zhàn)工作，團結他們?yōu)楦锩眨辉诮ㄔO社會主義的征途中，他同樣關注知識分子，讓他們拋棄思想包袱，為社會主義建設作出貢獻。

初次謀面，一見如故

陶行知早年留學美國，回國后，發(fā)起組織中華平民教育促進會，在南京、上海郊區(qū)創(chuàng)辦曉莊學校和山海工學團，推行平民教育和鄉(xiāng)村教育運動，在當時有很大影響。

1938年，作為國民外交使節(jié)的陶行知結束了歐、美、亞、非二十六國之行回國。此時他已接到了被選為國民參政會參政員的通知。10月1日，他抵達了當時領導全國抗戰(zhàn)的政治軍事中心——武漢，受到了各界人士的熱烈歡迎。10月5日，陶行知拜會了八路軍駐武漢辦事處及中共長江局負責人周恩來。此時，周恩來在國共聯(lián)合抗戰(zhàn)的名義下?lián)瘟藝裾娛挛瘑T會政治部副部長。盡管初次見面，但兩人神交已久，用不著過多的寒暄，真誠的問候之后，他們就開始了推心置腹的促膝長談。周恩來向陶行知精辟地剖析了當前抗戰(zhàn)的嚴峻形勢，也談到了華北游擊戰(zhàn)爭蓬勃發(fā)展、晉察冀邊區(qū)根據(jù)地的建立等問題，特別談到了抗日根據(jù)地的核心——陜甘寧邊區(qū)的情形。他詳細介紹了邊區(qū)政府政治、經(jīng)濟、文化、教育的狀況。周恩來說：“五四以來，人們一直追求的民主政治制度，邊區(qū)正在實施，人民通過普選，選舉自己的鄉(xiāng)、區(qū)、縣各級民主政府。陶先生多年提倡的平民教育、鄉(xiāng)村教育和推廣的‘小先生制，在邊區(qū)得到了發(fā)展。抗戰(zhàn)前一年，全邊區(qū)只有100多所小學，現(xiàn)在有700余所小學，建立了中學和師范學校，還有許多工人夜校、農(nóng)村冬學和識字組，參加識字組學習的老百姓有幾萬人。我們真誠歡迎你到邊區(qū)去指導教育，也歡迎你去參觀。”

陶行知先生愉快地接受了周恩來的邀請，并表示適當?shù)臅r候將去延安看看。陶行知說：“我在紐約，見到了斯諾著的《紅星照耀中國》的英文版。書中描述的陜北的生活，真令人心馳神往，聽了您的介紹，我更是魂牽夢縈了，我希望中國的農(nóng)村，都變成了那樣的地方。”周恩來握著陶行知的手親切地說：“會的，一定會的。”臨別，周恩來殷切期望陶行知繼續(xù)為促進各方面團結抗日多作貢獻。

通過這次拜會，陶行知為周恩來的談吐和風范折服。他返回寓所和友人談及此事時，自感“蒙其指示甚多”，收獲很大。

的確，在周恩來的關注、關懷和影響下，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陶行知始終站在共產(chǎn)黨一邊，共同為抵抗外侮而努力。

危難之際，關愛“育才”

1939年7月，為了搶救戰(zhàn)時兒童，陶行知在重慶北碚創(chuàng)辦了戰(zhàn)時第一所難童學校——育才學校，實施戰(zhàn)時教育。

在陶行知籌辦育才學校過程中，中國共產(chǎn)黨伸出了援助之手，曾給予了他大力的支持和幫助。中共北碚中心縣委根據(jù)四川省委的指示，派遣林瓊在建校時組建中共育才學校地下支部并任書記。與此同時，中共南方局在育才學校也組建了另一個中共地下支部，由南方局直接領導，成員有王洞若、帥昌書、戴伯韜、孫銘勛等人。他們既是南京曉莊師范的學生又是生活教育社的骨干。

其時，時任中共南方局書記和第十八集團軍駐重慶辦事處負責人的周恩來對育才學校的地下支部十分重視，他曾明確指示：“支部在學校里要搞好團結工作，首先要幫助陶先生把育才辦好。”

抗日戰(zhàn)爭期間，重慶曾家?guī)r“周公館”、紅巖村八路軍辦事處、化龍橋《新華日報》館都是大后方人民群眾非常向往的地方，因為從這些地方可以聽到黨中央和毛澤東的聲音，使人們透過迷霧看到前進的方向。陶行知非常信賴共產(chǎn)黨，他象其他民主人士一樣，每當國際國內(nèi)形勢發(fā)生變化，民主運動內(nèi)部發(fā)生問題，育才學校遇到困難的時候，他就到“周公館”去，向周恩來請教，一起分析形勢，商量對付辦法。許多問題一經(jīng)周恩來指點，頓時迷霧驅散。這使陶行知受到深刻的教育和極大鼓舞，并由衷地欽佩周恩來的領導藝術和偉大革命家的氣魄。陶行知曾感慨地說：“去時腹空虛，回時力無窮。”

皖南事變前夕，國民黨反動派消極抗日，積極反共，密謀策劃發(fā)動反共高潮，迫害民主人士的活動日益加劇，形勢異常緊張。堅決擁護中國共產(chǎn)黨的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政策的陶行知，也被國民黨反動派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它們常常找借口要查封育才學校。

1940年9月的一個秋夜，為了幫助育才學校的同志認清形勢，早作應變準備，周恩來在百忙中親赴育才學校進行工作指導。

9月23日，周恩來與鄧穎超一起在南方局干部徐冰、張曉梅的陪同下，又專程來到北碚。當晚，他們就下榻在陶行知的住處舊堡內(nèi)。當時重慶實行戰(zhàn)時燈火管制，月光透過窗欞送來銀色的清輝。就在這灑滿清柔月光的狹小簡陋的閣樓上，周恩來夫婦和陶行知夫婦敞開心扉、促膝談心，縱論國事、商討教育。

周恩來侃侃而談，層次分明。他首先向陶行知介紹當前國內(nèi)的形勢說：“今年7月，國民黨召開了五屆七中全會，作出了限共反共的部署，他們要取消陜甘寧邊區(qū)，把50萬八路軍和新四軍縮編到10萬，而且命令八路軍和新四軍要在一個月內(nèi)全部移到冀察兩省及魯北晉西。其陰謀是想把戰(zhàn)斗在黃河兩岸和大江南北的兩支抗日勁旅，全部趕到黃河以北貧瘠而狹窄的地區(qū)，然后圍而殲之。”

緊接著，周恩來詳細詢問了育才學校的情況，指出育才學校的前途與國家、民族的前途是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愈在困難的情況下，愈要樹立必勝的信念。周恩來還與陶行知逐一研究了在育才工作的專家、教師的情況，認為凡是在社會上很“紅”的人都要做好撤退的準備。廖意林剛來到重慶不久，不會引人注目，可以留下來主持支部工作。最令人擔心的是這群孩子，他們商議了許多辦法，諸如：要把育才學校培養(yǎng)人材的成績公諸于社會，爭取社會的同情，使反動派不敢輕易對孩子下毒手等細節(jié)。

翌日，陶行知陪同周恩來等看望了一些文化界、教育界和科技界的知名人士，出席了周恩來在北碚舉行的招待會。

第三天，陶行知又陪同周恩來和鄧穎超等人，乘坐一葉小丹，沿嘉陵江逆水而上，從草街子登岸，再沿著山間的羊腸小道步行5里，來到了育才學校所在地——古樹參天、叢林環(huán)抱的鳳凰山古圣寺。下午，育才學校舉行了隆重的歡迎會，歡迎周恩來、鄧穎超的來訪。周恩來滿面笑容，親切地向師生們問好。他一邊喝著學生用瓦壺給他倒的白開水，一邊回答大家關心的時局問題。

周恩來在歡迎會上作了重要講話。他在講話中特別指出：“要反對投降活動，打擊國民黨的投降派。斗爭的形式很多，根本一條就是發(fā)動群眾，在座的有的搞戲劇，有的搞音樂，有的畫畫，我看通過音樂演奏、繪畫展覽、戲劇演出，都可表現(xiàn)堅持抗日，反對投降，都是有力的戰(zhàn)斗武器嘛！”他還說：“我們走了多少彎路，吃了多少苦，才找到革命的真理，可你們呢？現(xiàn)在就能學到革命的真理。真是一代勝似一代啊！”最后，周恩來語氣堅定、滿懷信心地說：“你們這些孩子，都是從戰(zhàn)火紛飛的各個戰(zhàn)區(qū)，輾轉流離，經(jīng)過長途跋涉來到大后方重慶的。你們都是科學家或藝術家的幼苗，扎根在這塊教育園地里，有著像陶先生這樣的園丁精心培養(yǎng)，一定會長成像鳳凰山周圍的參天大樹一樣，成為建設國家大廈的棟梁。”說著，略作停頓，周恩來定睛注視一下右邊站著的大會主席楊秉蓀，又看看左邊站著的大會司儀孫振俠，深情地說：“你們這一代就是勝過我們，你們小小的年紀，就能當大會主席和司儀，真是了不起！這是戰(zhàn)爭致使你們遠離家庭，受到老師的培養(yǎng)，懂禮節(jié)、會說話。我們像你們這樣的年紀可不行啊，你們在這里受的教育是得天獨厚的。可是在戰(zhàn)火紛飛的戰(zhàn)區(qū)，在敵占區(qū)，廣大的小朋友，包括你們留在那里的兄弟姐妹，都沒有受教育的機會……”

周恩來的每一句話都激發(fā)著孩子們的熱情，牽動著他們的思緒，孩子們齊刷刷向周恩來投去敬佩的目光，心里牢記著周恩來發(fā)人深省的話語。接下來，鄧穎超介紹了蘇聯(lián)兒童受教育的情況，并給孩子們講了她在蘇聯(lián)的見聞。她說：“蘇聯(lián)可以每五分鐘出產(chǎn)一輛汽車。中國將來也一定會這樣的，但必須靠你們這些手腦靈巧的小科學家、小工人的努力。”周恩來和鄧穎超的話剛剛講完，一群孩子便熱情高漲地蜂涌到他倆身邊，激動心切地遞上小本子，紛紛請求敬愛的周恩來和鄧穎超簽名、題字。周恩來在許多同學的小本子上欣然寫下了一行漂亮的字：“一代勝似一代。”意味深長地表達了對這些孩子們的殷切期望。

由于周恩來夫婦曾經(jīng)在艱難的斗爭歲月中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孩子，因此夫婦二人一向對孩子們有一份特殊的感情，這次也不例外，到了育才學校，看到了這一大群活潑可愛、有機會接受教育尤其是個性得到解放的孩子們，更是不忍匆匆離開。他倆留連忘返、興致勃勃地參觀了鳳凰山上的“昆蟲招待所”和“鳥的樂園”，觀看了藝術組的排練，直到次日下午才離去。

離開學校時，周恩來還為學生增加營養(yǎng)、購買體育器材捐款400元。數(shù)日后，陶行知從重慶寫信說：“周恩來、鄧穎超二先生參觀育才之后，覺得小孩們健康有欠，特捐助400元，為小孩們購買運動器具之用。這是指定捐款，請開具正式收據(jù)收下，以便送去致謝。”后來又特別提出：“關于周恩來、鄧穎超諸先生來校參觀之一切費用，由我個人擔任，”還開列了飯錢和坐船費數(shù)字。這一切，不僅反映了陶行知和周恩來的珍貴友誼，也足見陶行知廉潔奉公的高貴品質。

周恩來夫婦參觀育才學校后不久就派副官袁超俊到學校，選拔一批難童去延安學習，一是減輕陶行知肩上的壓力，二是讓這些孩子的成長有一個更好的社會環(huán)境。前人大常務委員會委員長李鵬等人就是在這個時期離開育才赴延安的。

黨的關懷，周恩來和鄧穎超的諄諄教導，給陶行知和育才學校師生增添了戰(zhàn)勝困難的勇氣和力量。1943年，國民黨反動當局對育才學校進一步施加政治壓力和實行經(jīng)濟封鎖，使陶行知處于十分困難的境地。陶行知不僅要頂住種種政治壓力，還要天天同飛漲的物價“賽跑”，為學校募捐經(jīng)費。有一次陶夫人問他：“你為育才，天天出去募捐，實在太辛苦了！為何不去延安？”陶行知堅定地回答說：“我若一走，師生都要遭殃，育才學校可能和曉莊師范一樣，被蔣介石封閉，所以我非在這里頂下去不可。為新中國培養(yǎng)人才，我吃點苦，何妨！”

在艱難的時刻，周恩來派專人送來了毛澤東在延安號召解放區(qū)軍民開荒生產(chǎn)自給的一套照片和一件延安織制的灰色毛線衣。他自己又捐出岳母墳地20畝，給育才學生種植經(jīng)濟作物。陶行知收到這些捐助，心里非常感動，對黨倍感親切。他仿照延安的做法，動員全校師生墾地30畝開荒生產(chǎn)，并及時種上了南瓜、紅薯等雜糧。在師生們的勤奮耕作下，取得了豐碩的成果，度過了難關。

抗戰(zhàn)一結束，重慶的一些黨的辦事機關撤走。周恩來考慮到育才的校舍較緊，便把八路軍辦事處的房舍讓給了育才學校，還托人經(jīng)香港匯入了800塊銀元給留在重慶的育才學校師生。此后，陶行知經(jīng)常邀請周恩來等同志參加育才學校的一些活動，周恩來只要有時間，總是有請必到。這年冬天，育才音樂組同學舉行兒童音樂演奏會，陶行知邀請了周恩來、葉劍英、鄧穎超和馮玉祥先生以及中外記者參加。演出結束后，周恩來高興地為音樂組題詞：“為新中國培養(yǎng)新的音樂人才。”寄托了他對祖國未來人才培養(yǎng)的熱切希望。

1946年，葉挺將軍出獄后，八路軍辦事處在紅巖村舉行歡迎晚會，育才學校音樂組參加了晚會并演出了節(jié)目。周恩來、董必武、鄧穎超以及中共代表團的其他人也參加了晚會。周恩來還在育才師生們的熱烈歡迎下講了話，他鼓勵同學們“要做小先生，為人民服務”。

同舟共濟，民主第一

1945年8月，日本帝國主義宣布無條件投降。中國人民歷經(jīng)八年的浴血奮戰(zhàn)，終于贏得了抗戰(zhàn)的勝利！就在全國人民沉浸在勝利喜悅中時，國民黨政府卻在搶奪勝利果實，并阻止抗日根據(jù)地的軍民殲滅頑固殘敵。國共兩黨摩擦頻頻，內(nèi)戰(zhàn)陰云密布。

為此，陶行知勇敢堅定地與中國共產(chǎn)黨站在同樣的立場上，積極投入到反對內(nèi)戰(zhàn)反對國民黨專制獨裁統(tǒng)治的民主運動中。

1945年9月，毛澤東主席應邀赴重慶談判，周恩來幾乎日夜陪伴在毛主席身邊，陶行知因而與周恩來交往密切，對共產(chǎn)黨的認識也進一步加深。10月11日，毛澤東離開重慶時，陶行知代表民盟中央前往機場歡送。

但是，國共兩黨簽定的“雙十協(xié)定”墨跡未干，蔣介石就下令進攻解放區(qū)。對于蔣介石這種背信棄義、大逆不道的丑惡行徑，陶行知深惡痛絕。

抗戰(zhàn)勝利前夕，周恩來根據(jù)毛澤東的指示，專門研究了陶行知的工作。陶行知在國民黨統(tǒng)治區(qū)廣大青年的心目中威信高，影響也大。但這些年創(chuàng)辦育才學校，幾百個孩子的生活要他操心，常為孩子們的衣食住行累得精疲力竭，影響了他做社會青年的工作。陶行知接受了中共和周恩來的建議，不久便和郭沫若、李公樸、史良、鄧初民一起在重慶辦了一所社會大學。陶行知說：“大學之道：在明民德，在親民，由止于人民之幸福。”就是說社會大學之道，首先要明白人民的大德，要親近老百姓，要為人民造幸福。這是和共產(chǎn)黨的宗旨一致的。重慶社會大學于1946年1月1日籌備，1月15日就開學了。開學時，周恩來參加開學典禮，并講了話。此后，陶行知參加了許多民主活動和斗爭。

在黨的引導下，陶行知積極地參加“反獨裁爭民主，反內(nèi)戰(zhàn)爭和平”的斗爭。1946年4月，陶行知為育才遷校來到上海。在不到三個月的時間里，他不顧特務的搗亂、破壞和威脅，到各大中小學以及工廠講演了100多場，為人民吶喊，吹響戰(zhàn)斗號角，強烈反對國民黨的獨裁、內(nèi)戰(zhàn)政策。

1946年5月3日，陶行知與夫人吳樹琴由上海去南京。此時中國民主同盟總部也隨著國民政府由重慶還都南京。陶行知作為民盟中央常委，到南京發(fā)起籌組民盟南京市直屬支部。到達的當天，陶行知就專程去梅園新村看望剛抵達南京與國民黨談判的中共代表團負責人周恩來。

周恩來向陶行知介紹了當時的國內(nèi)形勢和發(fā)展前景，并詢問了育才學校遷校情況和籌辦上海社會大學等事宜。離開時，周恩來囑咐他要注意身后的“尾巴”。

國民黨在與共產(chǎn)黨談判的同時，為搶占軍事戰(zhàn)略要地，調(diào)集大量軍隊在蘇皖、東北等地不斷向解放區(qū)發(fā)起進攻，內(nèi)戰(zhàn)的陰影籠罩在中國上空。時局的變化迫使陶行知奔走于反內(nèi)戰(zhàn)、爭和平，反獨裁、爭民主的第一線。

6月8日，陶行知與馬敘倫、馬寅初、周建人、許廣平、沙千里、茅盾、巴金、趙丹、鄭振鋒、徐伯昕、胡繩、胡風等164名上海文化界知名人士聯(lián)名致書國民黨主席蔣介石、中共和談代表團周恩來、董必武、陸定一、鄧穎超等并轉毛澤東主席，“吁請停止戰(zhàn)事，安民救國……迅息鬩墻之戰(zhàn)，俾和平立見，衽席可安。”

為此，中共代表團于11日專門復函給馬敘倫、陶行知等上海文化界人士，表示敬意和支持：

夷初、行知諸先生大鑒：

頃奉惠函，并承示上蔣主席書，雄誦回環(huán)，彌覺辭危而情苦，感人深至，曷勝欽仰。竊以中國政事之敗，民生之苦，于今已達極點，而國民黨統(tǒng)治集團中之好戰(zhàn)分子，尤然恃美國武器之資助，積極進行全面反共之內(nèi)戰(zhàn)，設使此輩得逞，則域內(nèi)勢成屎爛。是以敞黨于國內(nèi)一切沖突夙主無條件停止，蓋唯有停止國內(nèi)武裝沖突，民主團結有途徑可循，談判以來即堅持此旨。……惟前途困難正多，尚祈諸先生再接再厲，制止內(nèi)戰(zhàn)，挽救國運于阽危，張民主之大纛。時迫事急，臨穎不盡，除遵囑將尊函轉陳毛澤東同志外，專此肅復，順頌時綏。

周恩來、董必武、陸定一、鄧穎超敬啟

此時，“反獨裁、爭民主”已成為陶行知在各種場合演講的主題。在演講中，經(jīng)常遇到國民黨特務的騷擾破壞，可他從不后退和妥協(xié)。6月21日，上海大同大學召開反內(nèi)戰(zhàn)要和平大會。陶行知與吳晗發(fā)表演講。特務們切斷擴音器電源，陶行知就提高嗓門講，特務們采取喊口號的辦法把講演的聲音抵消。陶行知針鋒相對、毫不示弱，勇敢機智、坦然應對。

迫于各方面的壓力，蔣介石于6月21日宣布東北停戰(zhàn)再延期8天至6月30日。周恩來迅即發(fā)表談話，認為國民黨的停戰(zhàn)期限與中共的主張相距甚遠，呼吁長期停戰(zhàn)，實現(xiàn)永久和平。中共上海地下組織于23日發(fā)動54個人民團體及上海各界群眾數(shù)萬人，在北站集會游行反對內(nèi)戰(zhàn)，抗議美國干涉中國內(nèi)政，并選派馬敘倫、陶行知、閻寶航、林漢達、盛圣華、雷潔瓊等10余人，代表上海工、學、商等各界人民團體赴南京請愿。

陶行知作為上海各界人民團體的發(fā)言人也出席了大會。會前，有一個青年對他說：“也許今天又要重演場口的事件，先生要小心些！”他沉著地對那位青年說：“那不是我們的事，重演不重演是政府的事，你來參加，難道不是預備挨打的嗎？”說罷，陶行知大步流星、氣宇軒昂地登上大會主席臺，無所畏懼、情緒激昂地向數(shù)萬群眾作了簡短有力的演講：“我們派遣代表為要求和平，非但和平，而且要永久的和平。和平與民主實為不可分割，再內(nèi)戰(zhàn)下去，國家就要崩潰，我們也就動彈不得，永遠做人家殖民地的奴隸了。我們要政府從洋人處奪回權利給老百姓，不愿從老百姓手里奪了權利送給洋人。我們國家窮，歡迎外資，但我們絕不愿借外債來打內(nèi)戰(zhàn)。”

面對不斷高漲的民主運動，7月11日和16日，蔣介石窮兇極惡地指派國民黨便衣軍警特務在昆明先后暗殺了民盟中央執(zhí)行委員李公樸、聞一多，而且把陶行知也列為國民黨反動派下一步暗殺的黑名單上的第一名。

一天，共產(chǎn)黨員陳家康到陶行知的住處，轉達了周恩來對他安全的關懷。勸告他：“你們的門前，目前就有特務監(jiān)視著，最好暫時不要住在這里，隨時都要提防特務的無聲手槍。”陶行知的好友翦伯贊這時正生病住在醫(yī)院里，他忍著病痛，掙扎著從病床上坐起來，打電話給陶行知，叮囑他千萬提高警惕，陶行知悲憤沉著地回答：“李公樸、聞一多已經(jīng)被罪惡的黑手殺害了，我等著那卑鄙的第三槍。”

7月23日晚6時，陶行知赴郭沫若寓所，與郭沫若、葉圣陶等20余位民主人士聽取周恩來關于爭取和平民主、反對內(nèi)戰(zhàn)的時局分析。晚上10點時，郭沫若鄭重地請他保重身體，并叮囑說：“你是黑榜狀元，應該留意呀！”陶行知半開玩笑地回答：“不是狀元是探花，是黑榜探花，你也準是榜上有名的。”

陶行知臨危不懼，更加廢寢忘食、夜以繼日地加緊工作，并給育才學校師生留下遺囑，再三告誡，一定要做到“威武不能屈”。

令人萬分痛惜的是，這“黑榜探花”后來竟成了事實，他真的成為繼李公樸、聞一多之后，為民主而死的第三名戰(zhàn)士！

“一個無保留追隨黨的黨外布爾什維克”

1946年7月24日上午，陶行知起草《征集中國國際人權保障會草案》。因為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所剩時間不多了，他沒日沒夜地突擊整理自己的詩集。下午1時起，他又整理詩集連續(xù)5個小時以上。晚上，吳樹琴、陶曉光來探望他，勸他千萬要注意身體，不要過分勞累。誰料到這竟是他們夫妻、父子的最后一面。

當晚，陶行知借宿在朋友任宗德家。7月25日早晨，任宗德去請?zhí)招兄迷绮停l(fā)現(xiàn)他倒在洗澡間里，已經(jīng)不省人事了。雖經(jīng)沈鈞儒攜兒子沈謙醫(yī)師及陸詒等人多方搶救卻始終無效，就這樣陶行知先生因勞累過度，突患腦溢血，于12時30分停止了呼吸，終年55歲。

周恩來聞知訊息后，和鄧穎超立即驅車趕來。周恩來俯在陶行知身邊，含著熱淚說：“陶先生，你放心去吧！你已經(jīng)對得起民族，對得起人民，你未了的事業(yè)，會由朋友們、由你的后繼者堅持下去……我們一定爭取全面的、永久的和平和實現(xiàn)民主來告慰你。朋友們都得學習你的精神。盡瘁民主事業(yè)直到最后一刻。陶先生你放心去吧！”

這是一位中國共產(chǎn)黨的卓越領導人、陶行知先生的良師和益友發(fā)自內(nèi)心的深情的悼詞！在場的陶行知夫人、兒子和他的朋友沈鈞儒、田漢、司徒慧敏、廖夢醒等聽后，無不感到慰藉和感動。

周恩來環(huán)視在場的人們，動情地抓住田漢的手，沉痛地對大家說：“你們都得保重啊！文化界的朋友們，無論如何再犧牲不得了！”這一天，周恩來還因陶行知逝世，推遲了與美國總統(tǒng)特使馬歇爾和大使司徒雷登的會談。也是這一天，周恩來給黨中央發(fā)去電報，告訴黨中央，“陶行知確是死于勞累過度，健康過虧，刺激過深。這是中國人民又一次不可補償?shù)膿p失。”周恩來中肯地評價陶行知：“十年來，陶先生一直跟著毛澤東同志為代表的正確路線走，是一個無保留追隨黨的黨外布爾什維克，”“假使陶先生臨終能說話，我相信他必繼韜奮后請求入黨。”周恩來還說他這次來上海，曾意識到陶行知的安全健康問題，提出要上海工委勸他休養(yǎng)一段時間，但不久人已不在，使他十分痛心。他在電報中還建議：“今后，對進步朋友的安全、健康，我們必須負責保護。”

隨后，周恩來一方面提請中央將南京新華社關于陶先生逝世的報道廣播全國，一方面指示要大張旗鼓地舉行大規(guī)模的公祭和告別集會。安葬那天，周恩來敬送了花圈，深深寄托了對陶行知的無限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