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美國公務員夢

月輝

由于被冠以“鐵飯碗”的頭銜，公務員成了國人眼中令人羨慕的職業(yè)，公務員考試也成了近年來最熱門、競爭最激烈的考試。2016年度中國國家公務員考試報名開始僅幾天功夫，報考人數(shù)就突破24萬，最熱門職位的競爭比達到1008：1。考公務員成了很多人孜孜以求卻難以企及的一個夢想。

與此同時，很多人也會好奇，國外的公務員是不是一樣難考？福利待遇有沒有那么高？28歲移民美國的陳娟，就陰差陽錯地步入了公務員的行列。2016年2月，回國探親的她講述了她在美國做公務員的經(jīng)歷——

實在不行就去考公務員

2009年，我們全家移民到美國。最初，一家四口全靠老公一人在外打工養(yǎng)家。等到兩個孩子上了小學，我決定找份工作來緩解經(jīng)濟緊張的局面。可由于我的腰有毛病，端盤子，打雜，做保姆等都干不了。放眼報上密密麻麻的招聘廣告，竟沒一樣適合我。這時，有個同鄉(xiāng)勸我說：“實在不行，你就試試去考公務員吧。”

我吃了一驚。連當洗碗工都不合格的我去考公務員，開什么玩笑？可對方并沒玩笑的意思，她解釋說，在美國，公務員可沒有在中國那么吃香。數(shù)據(jù)顯示，大多數(shù)公務員的薪水低于全國平均水平，所以在美國沒什么人愿意做公務員。“你可以去試試應聘州初級公務員，他們的要求一般都很低。”

將信將疑的我來到公務員考試中心，發(fā)現(xiàn)這里貼滿了各種招聘廣告，足足有幾百個空缺。雖然自身不具備競爭優(yōu)勢，但我還是選擇了幾個待遇相對較高的職位。幾輪筆試下來，我有些氣餒，因為我在國內學的是俄語，英語基礎實在很薄弱。

我仍舊不甘心，重新調整了心理預期，在幾百個招聘信息中繼續(xù)尋找，意外發(fā)現(xiàn)醫(yī)保中心的工作竟不用考試，只要寫種類似八股文樣的策論，在網(wǎng)上就可以把申請表發(fā)出去。

這可是個作弊的絕好機會呀！于是我拜托一位在美國讀博士的同胞代筆，此人果然很有文采，洋洋灑灑寫了上千字，所有看過的人都說寫得好極了，我也以為這次至少能爭取到面試的機會了。然而，讓我想不到的是，我的申請第一輪就沒通過。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種族歧視嘛！我又憤怒又無奈。

直到很長時間以后，我才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了解到，原來為了保證競爭的公平性，醫(yī)保中心的策論篩選竟是計算機評閱的。計算機是沒有感情的木偶，它只看“有效”“技巧”這些字眼。

抱著最后一線希望，我挑了個要求最低的公園管理處管理員的工作報了名，因為這份工作只考一門——數(shù)學。考題簡單得讓人意外。一半計算題，最難的就是分數(shù)小數(shù)四則混合運算。另一半是應用題，都是關于算賬，稅率的。我的半吊子英語完全應付得來。

兩周后，我收到了加州探險樂園的面試通知，給我面試的是公園經(jīng)理賴斯和管理員主管勞拉。他們很友善，并沒有為難我。一周后，我接到了郡人事局的體檢通知。體檢通過后，我便接到了上班的通知。

拿著上崗通知書，我感覺像在做夢一般，這么容易，我就混進了美國公務員的隊伍了嗎？

一步一個腳印努力向上爬

現(xiàn)在，雖然名義上我是名公務員，但這個公園管理員的身份實在和國內縣政府機關里的看門大爺差不多的等級。每天工作半天，每周最多工作19小時，沒有勞保福利，薪酬也是公務員的最低水平。非但待遇低，還是個臨時工。報到的那一天，我就暗暗下定決心，如果有合適的機會，一定要努力爬上去！

我被分到了公園小賣部，工作量不大，還算輕松。我的兩名同事黛西與艾琳娜，雖然也是臨時工，但比我要高一個等級，她們是每周至少工作20小時，有一半的勞保福利。

雖然是個低等級的工作，但我仍舊干得很認真。半年后，公園有個正式工作招工，我和黛西、艾琳娜都獲得了推薦，三個人一起參加了筆試。

這次考試除了數(shù)學，還增加了食品衛(wèi)生等方面的知識考核。不過這一次，我沒有像半年前那樣不知所措，因為在這半年里，我報考了所語言學校，發(fā)奮學習，英語水平已今非昔比。

筆試結束后不久，我就接到了公園的面試通知。面試官依舊是經(jīng)理賴斯和主管勞拉，這次他們只問了我一個問題：如果給你這份工作，你能否在這兒至少工作兩年？

我當然不會傻到說“No”，于是勞拉笑容滿面地站起來，伸出手祝賀我獲得了這份工作。我關心地詢問，為什么黛西與艾琳娜沒獲得這次面試的機會。勞拉解釋說，人事局是按考試成績分批發(fā)送面試名單的，第一批名單是90分以上的。我考了100分，是第一批里的第一名，所以首先獲得了面試資格。我的面試如果通過，第二批名單就不會送過來了。黛西也在第一批名單里，只是我們公園只有一個名額，所以她又去了另一個公園面試并被錄取。而艾琳娜不在第一批名單里，如果所有名額在第一批里就錄取完了，那么她就沒有機會面試，也不可能轉正了。

原來如此，我聽了心里多少有些不安，似乎自己剝奪了同事轉正的機會。可當我回到小賣部，黛西和艾琳娜全都走過來，真誠地擁抱并祝賀我，沒有一絲怨懟的情緒。幾天后，黛西被另一家公園錄用，一年后，艾琳娜也成功轉正。

不過，從臨時工轉為正式工只是我想到實現(xiàn)的第一步，在探險樂園工作的兩年時間里，我堅持學習，努力地提高自己，并隨時關注著各種招工動態(tài)。

2013年，我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一份心儀的工作——兒童贍養(yǎng)費強制執(zhí)行局，福利待遇齊全，薪酬是我現(xiàn)在工作的三倍之多。最關鍵的是，他們提出的各種條件我都滿足。有了兩年的充電，我信心十足。筆試一共考四門，其中三門都沒問題，只有職員一門有幾道關于美國政府和法律的題，我完全不了解，全都是蒙的，好在是選擇，要是填空就真沒辦法了。

考完我向艾琳娜抱怨說考試出的題有些偏，沒想到艾琳娜說，這幾道題都是美國高中課本的知識。美國高中有一門政府課，是必修課，美國人只要高中畢業(yè)都知道答案。我聽了不由感慨，真是學無止境。

雖然有幾道題是蒙的，但好在我運氣不錯，筆試順利通過。只是在經(jīng)過一輪面試后，遲遲沒等到通知。時間一久，我有些坐不住了。于是帶著一條真絲頭巾再次來到考試中心，準備用這份小禮物打動接待人員，詢問點“內部情況”。不料，對方看見我的禮物，仿佛我遞給她的是一條毒蛇，轉身逃進了辦公室。

還好，我只是有點杞人憂天，又過了幾天，我終于接到了體檢通知。

我如愿得到了這個職位，只不過我又從公園的正式工變?yōu)榱伺R時工，試用期只有一年。但我沒擔心，覺得自己要通過一年后的轉正考試沒任何問題。

原來捧的不是“鐵飯碗”

新工作沒我想象中那么有趣，原以為這份工作可以不用每天守在一個地方，會接觸不同的人，可事實上，我進入執(zhí)行局后，被分派到財務科，原因是我考試時的數(shù)學成績非常優(yōu)秀。每天負責的工作就是把那些以支票形式匯來的贍養(yǎng)費輸入計算機，連當事人的面都見不到。

為了擺脫枯燥的工作，我開始積極申請調去當辦案員。最初，局里對我的申請毫不理會，直到有一次，局里接到一個華人家庭的案子，當事人全都不會說英語，我臨時受命，充當了回“翻譯”。結果，我的表現(xiàn)出色，局長大人才想到，隨著來美華人越來越多，像我這樣的“雙語人才”放在出納的位置上實在有些委屈了，于是我終于如愿以償，成了名辦案員。

頭兩個月，我跟著資深辦案員朱迪進行學習。由于用心，我進步很快，朱迪不斷表揚我，說再過一個月我就可以獨立去辦案了。我很開心，覺得自己這么多年的努力終于有了回報。

就在這時，一件小事卻差點讓我的職業(yè)生涯戛然而止。在成功為一個華裔未婚媽媽爭取到了合適的贍養(yǎng)費后，女孩帶著一小籃水果登門向我們表示感謝。由于禮物并不貴重，當時朱迪不在，我便愉快地收下了。

過了會兒，朱迪回來了，聽說此事后臉色大變，厲聲喝問我怎么可以接收當事人的禮物。

我有些委屈地說，這在中國是很正常的事情啊，我們又沒收對方的錢，只不過是對方的一點心意，怎么好拒絕呢？朱迪臉色緩和下來，不過仍嚴肅地告訴我，美國的公務員是一項“高危職業(yè)”，最害怕的不是頂頭上司而是“服務的對象”，一不小心，“平民”的一個舉報電話，就有可能讓你從優(yōu)越的崗位上灰溜溜地滾蛋。收受禮物不啻收到了一枚炸彈。如果收受價值10美元的禮物一旦被告發(fā)，受到的處罰就不單單是辭退那么簡單了……

我聽了不由驚出一身冷汗來，這才明白當時為什么考試中心的工作人員見到我的絲巾就像見到蛇一般轉身逃走了。隨后我將果籃退還給女孩，并向主管“坦白”了此事，鑒于我是初犯，最后禮物也被退還了，局里對我并沒深究，不過還是寫了份書面檢討存了檔。

此后，我工作起來變得小心謹慎，生怕一不留神搞丟了飯碗。比如，我們的手機費，每個月只給報銷和公務有關的，而究竟哪些是公務電話，哪些是私人電話，就全憑自覺了。每個月手機賬單到手，都是自己把和公務有關的電話圈出來，交給財務報銷。起初，我并沒太用心，覺得差一不二的又沒人查。可是，經(jīng)過果籃事件后，我再也不敢掉以輕心，每次都是把電話反復核對了才交上去，生怕出了紕漏。

一年后，我贏來了轉正的機會。此后，我又兢兢業(yè)業(yè)在這個崗位上工作了一年多，本以為可以干到退休，卻沒想到突然接到了解聘通知。原因不是我工作出了什么問題，而是我被人“Pongping”了。

2016年，由于經(jīng)濟不好，州里把一些賠錢的單位關停轉并了，這些關停單位的全體人員，包括主管在內都得另找工作。不過州里有個規(guī)定：在關掉單位工作的資深公務員，如能發(fā)現(xiàn)郡里其他單位有一個和他同工種的工作，而正在做那個工作的人比他資歷淺，他可以要求把資歷淺的人裁掉，他去做那個工作，這叫Pongping。而我，不幸“中招”了。

懷著難以言說的失落心情離開執(zhí)行局，我決定放自己幾個月的假，然后重整旗鼓再次投身于公務員考試當中。不管怎么樣，只要有信心，前途依舊是光明的……

編輯/楊曉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