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為什么愛喝酒？

袁越

頭暈、惡心、嘔吐、失憶……這是大部分人喝醉后的常見癥狀，想想就難受。微醺也好不到哪里去，不但會影響人的運動和平衡能力，還會讓人喪失警惕性和判斷力，對于一個獵手來說屬于致命缺陷。既然如此，為什么我們的獵人祖先們喜歡上了喝酒呢？

一種常見的說法是，酒精可以助性。電影里男女主角都喜歡在酒吧里墮入情網，雞尾酒往往也會取個性感的名字，比如“石榴裙下”之類的。報紙雜志上經常可以讀到關于喝酒有助于提升性能力的文章，曾經有位著名的西方性學專家在專欄中列出了喝酒助性的四大理由，包括提高性欲、增加勃起的硬度，以及延遲射精時間等等，都是男人們最希望獲得的能力。

且慢端起酒杯！如果你稍微留意一下的話，會發現絕大多數這類文章都沒有相應的科學論文作為支持，即使有的話也是發表在三流期刊上的質量很低的論文，而且相當一部分都是由酒廠贊助的項目。

即使論文本身抓不住把柄，這類研究也很不可靠，因為凡是涉及性的研究都非常難做。人類的性行為是一個相當復雜的過程，絕不僅僅是生理反應而已。酒精在性生活中的作用和喝酒的方式很有關系，實驗室是重復不出來的。性反應的強度也很難測量，只能依靠受試者自己的回憶來打分，其準確性可想而知。

既然飲酒既不能提高生存率，又不能增加繁殖力，人類為什么仍然愛喝酒呢？答案要從酒精（乙醇）分子在人腦中的作用機理去尋找。研究顯示，酒精可以作用于大腦中的四種分子，通過它們改變人類的精神狀態。

第一，酒精可以提高大腦中γ-氨基丁酸（GABA）的水平，這是一種常見的中樞神經抑制劑，水平越高人就會越放松，其作用類似于神經科醫生常開的安定（Valium）和安諾（Xanax）等鎮靜劑。服用這類鎮靜劑的患者常常出現頭痛、嗜睡、乏力、行走困難和言語含糊不清等副作用，和醉酒很像。

第二，酒精可以降低大腦中谷氨酸（Glutamate）的水平，這是一種中樞神經興奮劑，和GABA的作用正相反。酒精正是通過對這兩個分子的調節，抑制了中樞神經的活動。其中，主要負責理性思維的前額葉皮質被抑制后反而會讓人失去理智，做出沖動的決定，這是因為被抑制的前額葉皮質失去了來自其他部位的約束，只會專注于自身，這就是為什么有些喝酒的人反而會覺得自己的頭腦很清晰，雖然在外人看來事實正相反。

第三，酒精可以增加多巴胺（Dopamine）的含量，這是調節大腦中“獎賞回路”的主要分子。毒品之所以讓人上癮，和多巴胺很有關系。一些人之所以會喝酒上癮，也是因為酒精提升了多巴胺水平的緣故。

第四，酒精會促進大腦釋放腦啡肽（Endorphin），腦啡肽又名內啡肽，是一種屬于阿片類（Opioids）的小分子。懂英文的朋友從這個詞的詞根就可以猜出，它和鴉片有點關系。事實上，這就是為什么酒精會讓很多人感覺舒服的主要原因。

廣義上說，這四種小分子都屬于介導性的神經遞質，來自外部的、與生存和繁殖有關的信號（比如食物、水和性伴等等）必須通過這些小分子的介導才能作用于大腦，讓大腦產生興奮、抑制和喜悅等各種不同的感覺，并以此來指導身體，做出相應的反應。經過多年的優勝劣汰，這套反應系統已經進化得十分完善，身體所做的反應都是對自己的生存有利的。酒精直接作用于介導分子，這就相當于劫持了這套反應系統，讓人可以在沒有看到食物的時候就產生和吃到美食同樣的喜悅，這就是為什么酒雖然對提高生存率沒有幫助，人卻喜歡上了喝酒的原因。

遠古時期的人類并不掌握釀酒的技術，只能在腐爛的水果里嘗到一點點酒的味道，問題還不大。隨著農業的誕生，以及科學技術的進步，人類具備了大規模釀酒的條件和能力，酒精的威力才顯現出來。從實際效果來看，真正喝酒上癮的只占很小一部分，大部分人還是能分辨出什么是真正的喜悅，什么是被劫持的喜悅。但對于那些分不清兩者區別的人來說，喝酒的后果往往很嚴重，必須引起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