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聃
它是一種活的藝術形式,我們所有人都置身其中。
當地時間5月2日晚,被認為是時尚界的“超級碗”或奧斯卡的Met Gala(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慈善舞會)在紐約舉行。這場在每年5月的第一個星期一舉行的隆重項目是為了給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的服裝館(又稱時尚館)募集資金,難怪時事評論員保羅·威爾莫特稱其為“時尚館提款機”。
從1999年開始,由聯合主席和博物館長期伙伴安娜·溫圖爾操辦,她在2015年成功幫博物館籌得了超過1250萬美元。據《紐約時報》消息,今年的慈善舞會的門票售價為3萬美元,而品牌想要承包一桌則要付27.5萬美元。
即便付得起門票,Met Gala的門也不是那么好進的。和紐約市芭蕾舞晚會或富力克美術收藏館青年舞會等其他文化募捐不同,參會者必須手持邀請函。據說候選名單也不短,有資格接受邀請的人不僅要有相當的經濟基礎、聲望和成就,作為時尚盛典,美貌也是被評估的一個方面。對所有邀請和參與者,溫圖爾有最終決定權。
所以在社交日程上,當晚占據了顯要位置,通常著裝謹慎的明星名人們會樂意在紅毯上試一試有主題的時裝冒險,幫她們制作戰袍的設計師們也將陪伴在側。即便有主題,明星們也只是鼓勵遵守,因為大家都明白美不美才是最終標準。

就像2013年,莎拉·杰西卡·帕克和麥當娜都“嚴格”遵守了當年的主題“朋克,混亂到高級定制”,可飛利浦·崔西的雞冠帽、涂鴉長袍和漁網短褲都遭到了大規模的非議。事實上,今年兩人的境遇也出奇地相似,穿著Monse的杰西卡·帕克和穿著紀梵希的麥當娜又紛紛被吐槽了。
差點忘了,此次的著裝要求是“tech white tie”(科技白領結),然而,大部分出席開幕晚宴的人穿得更像星球大戰或者硅谷畢業舞會。以主持人之一的泰勒·斯威夫特為代表的“盔甲灰”色系被理解為機器人的顏色而頻頻出鏡,金·卡戴珊把自己穿成了弗里茨·朗在1927年的黑白經典電影《大都會》中的機器人瑪麗亞。
當然,真正切題的著裝也有。比如女演員克萊爾·丹尼斯,她身穿的Zac Posen禮服裙真正“點亮”了她自己。Zac Posen采用一種光學纖維織出了歐根紗面料,在燈光和陽光下看就似是一條普通的藍色禮服,經典的抹胸收腰設計,一旦進入黑暗空間,這條裙子就自成光源,變成了一條夜光裙。
模特嘉露蓮娜·庫高娃的變色Marchesa禮服裙是與IBM Watson超級計算機進行合作設計的,禮服上每朵花都是一個LED燈,有5種燈色,根據推特用戶對Met Ball的評論改變燈的顏色。同具匠心的還有業界營銷達人伴侶安得烈·薩菲爾和丹尼爾·本尼迪克的LED燕尾服。
雖然艾瑪·沃特森的復古Calvin Klein禮服看起來沒那么特別,甚至有評論人認為她褲子外面的裙擺顯得多余。然而,這正是它的用意。文森特的造型師沙拉·斯勒茨基在Instagram上寫道:“在Eco Age的幫助下,這件由三種織物編織而成的Calvin Klein五件套作品完全是用回收塑料制成的。”不僅如此,禮服的拉鏈也是用回收金屬制成,內襯是有機棉。
可循環的概念不僅在于材質上,也體現在設計上?!胺b的設計也出于未來的搭配考慮,褲子可以單穿,裙擺也適用于其他紅毯?!蔽纳乇硎?,“真正美的設計應該被反復展示?!?/p>
今年晚宴和展覽的贊助商是蘋果公司,其首席設計官喬納森·保羅·伊夫成了這間科技巨頭公司和活動之間的聯絡大使。雖然在紅毯環節,有科技感的著裝要求被名人們的光環模糊了,但科技的影響力已經從嘉賓名單中的大多數名字上體現了出來,其中包括Instagram首席執行官兼聯合創始人凱文·斯特羅姆、Yahoo首席執行官瑪麗莎·梅耶爾、Tesla首席執行官埃隆·馬斯克。

當然除了伊夫,少不了蘋果首席執行官蒂姆·庫克、蘋果公司創始人史蒂夫·喬布斯的遺孀勞倫娜·鮑威爾·喬布斯等貫穿晚宴流程始終的蘋果公司代表?!稌r裝商業評論》還饒有興致地數了數當日佩戴Apple Watch的客人數量:女士中至少有10人佩戴,而男士因為將手表隱藏在袖子里難以觀察。
如此熱鬧的紅毯讓人差點忘了,一切都是為了大都會博物館“手工x機器:科技時代下的時尚潮流”(Manus x Machina: Fashion in the Age of Technology)的開幕。這場展覽由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時裝學院主辦的展覽從5月5日起對公眾開放。
“時尚科技”(fashion-tech)這個詞誕生可能還不到10年,但在“手工x機器:科技時代下的時尚潮流”展覽上,許多展示服裝的誕生時間都早在20世紀之初。策展人安德魯·博爾頓堅信:“從開始到現在,時尚一直是一個率先擁抱技術的行業。”
像巴黎高級時裝業的創始人查爾斯·夫菜戴里克·沃斯、埃米爾·平艾特和雅克·杜塞等早期工坊都是依靠當時新推出的縫紉機才制作出了服裝。這場展覽的一個主要靈感來源就是伊夫·圣·羅蘭在1965年創作的蒙德里安裙(Mondrian Dress),除了手工鎖邊之外,裙子幾乎全部由機器制成。
盡管在時尚界對手工和機器一直以來有著不同的價值觀念——手工制作比機器制作更有價值,但在某些方面,展覽體現了手工和機器的此消彼長。在人們急于把現下時尚和科技的協同效應推上新聞頭條時,博爾頓強調的是時尚與技術的長期關系。
他挑選的這170件展品略具挑釁意味?!拔覍⒅攸c放在那些沉迷于手工、沉迷于機器以及沉迷于將兩者結合的著名設計師的身上?!辈栴D說,“傳統意義上,高定和成衣的區別就在于手工或機器制作。但最近這種區別越來越模糊,因為這兩者都接受了彼此的方法和技術。”

最能夠體現博爾頓意圖的展品是一件香奈兒2014秋冬高級定制禮服。它由潛水針織面料打造,后擺上則裝點著刺繡。其巴洛克風格的設計首先是由手工勾勒,再用電腦制作出像素化的圖案,然后用手繪上金色金屬顏料,再與萊茵石一道轉印。最后,珍珠和寶石經手工刺繡至面料之上,歷時450小時完成。成品的數字化版本被投影在屋頂上,周圍回蕩著布萊恩·伊諾的《An Ending (Ascent)》。
刺繡、羽飾、花卉貼花、褶皺、蕾絲、皮革制品……博爾頓通過不同的制衣工藝將這些高級定制和高級成衣分門別類,往往展示的是其演變的過程。譬如,在刺繡展區,陳列著三件黑色的吊帶禮服。第一件來自1935年香奈兒的高級定制版本,裝點著手工刺繡的黑色膠狀亮片,一面呈磨砂亞光狀,一面則為閃亮光澤。第二件,是馬丁·馬吉拉在1996年的合成針織成衣,其上印著數碼印花的錯視亮片圖案。最后,他用設計師蓋斯奇埃爾(Ghesquière)為路易威登2015秋冬系列制作的一件成衣來總結前兩件展品,因為它結合了兩種技術。
除此之外,有一間展廳著重展示了服裝原型的坯布和紙樣,而另一間展廳則還原了傳統高級定制時裝屋的模樣。整個展覽的結構有些像狄德羅和讓·勒朗·達朗貝爾的《百科全書》,這試圖賦予制衣工藝,藝術、科學等量齊觀的視角。
觀展者能看到創作時裝的過程,無論是由手工、機器還是兩者結合,都十分有序。“時尚的步伐太快了,”他對《時裝商業評論》說,“如今對藝術家、設計師以及背后復雜的過程都沒有什么欣賞,因此展覽的一部分目的是希望將其變慢下來,讓人們聚焦于時尚的制作過程?!?/p>
然而,不同的人會有不同視角和理解。伊夫看到的是馬瑞阿諾·佛坦尼和馬克·雅可布等展品之間的聯系。他表示,科技產品總是試圖讓人們察覺不到他們對解決問題所做出的努力。這就是設計師的工作:解決問題、向前探索,但絕不會把用戶拖到問題中去。
說到“科技”往往令人聯想到基于軟件、設備的數字化,但同時它也是根植于迭代進行創新的思維模式。這或許是很多時尚品牌在談論要像科技公司那樣思考的原因,就像溫圖爾所說的,“他們有多迅速,就有多創新”。
即便可穿戴設備的呼聲更高,博爾頓并沒有迫于壓力把重點放在這里,在他看來“那些東西沒什么審美吸引力”,相比于一件外套穿上后能告訴你會有多熱的這種科技概念,他更感興趣的是激光切割或超聲波焊接之類的技術本身。

博爾頓總結了20世紀以來,融合了手工與機器制造的最佳案例莫過于侯賽因·卡拉揚的遙控時裝、三宅一生的蒸汽拉伸褶皺、艾里斯·范·荷本的硅制羽毛裙以及其3D打印的高級定制?!白鳛榭p紉機來說,3D打印很具革命性。如果有了合適的材料,你就能在家里用3D打印出自己的夾克和裙子了,這是最終極的定制服,所謂定制就是要關乎合身?!?/p>
在大部分工作可以被機器代勞的前提下,人的價值是否還存在?對此,博爾頓認為,即便機器承擔了制作的角色,但在背后設計和編程的仍然是人?!叭缤魏嗡囆g實踐,有那么多出于錯誤導致的美麗和意外發展。我對一臺機器是否有將錯誤轉變成創新語言或者詞匯的能力表示懷疑?!本拖窀ダ锎摹だ实碾娪啊洞蠖紩吩陂_頭和結尾的警句:“頭與手之間的調停者必須是人心。”博爾頓同樣認為:“手工和機器之間的調停者必須是人心。”
剛剛上映的紀錄片《五月的第一個星期一》試圖撇去浮華表面,追問時裝為何又如何占據了我們文化和經濟中如此被高估的位置。時尚是藝術,還是商業?若兩者皆有,是否能和平共存?博爾頓對后一個問題表示肯定。他承認這兩者之間的平衡很難把握,不只是星光熠熠的Met Gala,依靠明星宣傳設計師的時尚界本身也是如此。
“某些時候,時尚和明星掛鉤并不一定是好事。明星的光芒反而蓋過了她們身上的服裝?!辈栴D對《華盛頓郵報》說,“無論是外界的批評家,還是內部的部分策展人,在那些對時尚有偏見的人看來時尚深扎根于商業,而非藝術?!钡聦嵣?,從大都會博物館的其他主題館的油畫和雕塑中都能找到與之相關的元素,藝術史研究人員用他們的服飾來辨別其身份階層和社會活動。“時尚館總能吸引更多的人,因為它是一種活的藝術形式,我們所有人都置身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