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隊長3：內戰》：對于自我堅信我們可以付出多少

張月寒

深夜降臨。現實不滿。一些人披起戰袍，變成現實生活中不可能成為之強大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如果沒有別人來拯救你，那么似乎，只能自己拯救自己。

所有超級英雄電影也許都深植著人們的一種英雄迷戀情結，這也導致這類電影看上去特別容易模式化：類型雷同、情節類似，無非是一些穿著制服披風的人利用各種高科技和超能力打來打去。對于那些缺少美國本土文化、歷史背景烘托的人來說一切確實很容易理解成這種扁平。但這也并不妨礙人們一次又一次，打開腰包，走入電影院觀賞一場屬于自己的“超級英雄”。5月6日剛剛上映的《美國隊長3：內戰》，中國票房已經超過9580萬美元，全球票房也已將近7.9億美元。

從故事情節和敘述方式來看，《美國隊長3：內戰》是一部還算不錯的電影。對于剛經受過《復仇者聯盟》（1、2）、《美國隊長2：冬兵》、《蟻人》熏陶的觀眾來說，這部影片或許有一些新意。之前此類電影一貫正邪分明、強強聯盟的熱血模式開始發生某種改變，超級英雄內部出現矛盾。今年3月剛上映的《超人大戰蝙蝠俠：正義黎明》似乎也是這樣一種把原來同屬正義陣營的兩個超級英雄選出來對決的電影。那么，面對這種“粉絲”數眾多的超級英雄，導演是如何讓他們在大戰之余又不破壞彼此在“粉絲”中的形象呢？《美國隊長3：內戰》的導演羅素兄弟（Russo Brothers）告訴本刊，在這部電影中，對于他們來說非常重要的一點是把角色塑造得非常有矛盾感。“我們認為，在漫威平行宇宙這一大框架下，一切已經到了一個把所有事物拆分、重組的時刻，要讓‘復仇者聯盟面臨某種威脅，而不是始終作為一種整體、聯盟而行動。隨著目前上映的幾部電影的脈絡發展，‘復聯內部其實已經到了超級英雄開始擁有各自想法的時期。而且，充滿矛盾感的塑造，也會使故事的講述更有張力、更具戲劇感。”羅素兄弟說。

影片中，因為強烈的個人原因，之前聯盟的美國隊長和鋼鐵俠開始分化成對立兩方，別的聯盟成員也各自選擇陣營，并有令人驚喜的外援蟻人、蜘蛛俠加入。

值得一提的是，“個人原因”（personal reason）似乎是這部電影的導演羅素兄弟一直強調的主題。在電影上映前接受本刊的采訪中，他們說：“我們之所以為美國隊長和鋼鐵俠設置參戰的‘個人原因，是因為我們不想讓這兩個英雄就政治角度在大屏幕上辯論兩小時。那樣對于觀眾來說會很無聊。”

于是，每個人都因為各自的個人原因發動一場戰爭、堅持某一陣營。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發自內心相信的東西，付出代價。

當在影片中看見鋼鐵俠重新創造自己最后一次和父母相聚的那個場景時——隨后他的父母就被雙雙謀殺——我也終于明白了這種“個人原因”的真正含義。對于超級英雄電影來說，比較重要的一點就是任何人物，正派或反派，都會為其賦予“人性化”，這也是超級英雄文化之所以在美國擁有如此穩定受眾的重要原因。越是積極向上充滿光明面的角色，越要弱化其說教性。

羅素兄弟說，對于這場“內戰”，他們試圖拍得不偏不倚、沒有站在任何一方，這樣電影的“戲劇感和張力”也更強，他們是“要讓觀眾自己選擇，究竟是站在美國隊長一方還是鋼鐵俠一方”。

本片導演羅素兄弟——喬·羅素和安東尼·羅素，是一對配合默契的兄弟搭檔。《美國隊長3：內戰》是他們執導的第二部超級英雄電影，第一部《美國隊長2：冬兵》也反響不俗。他們的作品還包括美劇《廢柴聯盟》《發展受阻》，其中《發展受阻》還獲得了艾美獎。

值得一提的是，在漫畫原著中，這場“內戰”從根本上是一個堅持“遵守規則”和“反對約束”的矛盾，而不像電影中的“個人原因”非常強而引發的戰爭。然而，無論電影還是漫畫，其中最讓我好奇的一點是，美國隊長，一個羅斯福時代軍人出身的人物，會選擇“對抗政府”、“不相信權力機構”。甚至在《美國隊長3：內戰》這本漫畫原著中，他曾這樣說服鋼鐵俠：這個國家（指美國）是建立在推翻現有規則的基礎上。而相反的是，鋼鐵俠托尼·史塔克（Tony Stark），一個勇敢、愛冒險的高科技產業大亨，卻選擇臣服于政府約束。

羅素兄弟是這樣解釋的：“在《美國隊長2：冬兵》中，當邪惡組織‘九頭蛇（Hydra）潛入神盾局總部，美國隊長開始覺得一切權力機構都不可信。所以在這部電影中，他對將一切主動權交給政府、國家、權力機構，會非常謹慎。鋼鐵俠對于自己在《復仇者聯盟2：奧創紀元》故事中觸發了和奧創（Ultron）的戰爭而感到充滿愧疚感，因為奧創本身，其實就是鋼鐵俠自己創造出的一種產物。所以，他感到復仇者聯盟應該為自己行為所造成的傷害負責。而在漫畫原著中，美國隊長之所以說服鋼鐵俠‘這個國家是建立在推翻規則的基礎上，他想表達的意思或許是，用一種個人的正直去引導人自己的選擇，去站在人所認為的正確的事情之后，不管誰在挑戰你或阻撓你。”

這部影片，是一種觀眾在觀看了前幾部超級英雄電影后，覺得超級英雄很酷的“后果時代”，即建筑被毀、平民傷亡，他們雖然拯救了世界，也不可避免地造成了間接傷害。

電影《美國隊長3 ：內戰》劇照

神盾局被顛覆的情節也出現在美劇《神盾局特工》第一季。“九頭蛇”一瞬間顛覆了神盾局，局長費銳（Fury）也傳說已死。對于漫威的超級英雄世界來說，這一事件的發生是一個著名節點。

仔細剖析，美國隊長這個角色其實是漫威超級英雄歷史上一個中流砥柱般的角色，在美國人民心中也一直具有一種強大的情結。這個“二戰”期間首次出現的漫畫人物，陪美國人民度過了很多艱難時期，在各個時代的讀者中，都具有強烈的象征意義。而近年來通過電影崛起而人氣日高的鋼鐵俠，代表了一種超級英雄新的時代需求。鋼鐵俠的魅力除了和他那一身標志性、多功能的盔甲相關，更和他多金、帥氣、高智商、出身不俗、浪子回頭的花花公子形象脫不了干系。如果說紙上的漫畫人物還是一種代入了讀者太多想象力的二維意象，電影無疑將這些紙上人物一口氣吹“活”了。

雖然說是基于原著漫畫所創造出來的人物，但經過電影的重新創造，一切就變成一種截然不同的全新作品。導演羅素兄弟也說：“電影的情節確實和原著非常不同。我們是根據漫威電影中的超級英雄故事進行改編、發展，而不是根據原著。所以，對于我們來說，使用已經出現在漫威電影中的一些角色，諸如《復仇者聯盟》《蜘蛛俠》《蟻人》，是非常重要的。也即，它是一個基于電影而構建出的全新的故事。”

這一切非常明顯地體現在鋼鐵俠這個角色上。在原著漫畫里，鋼鐵俠其實并不是這樣一個拉風的領袖式主角，只是復仇者聯盟中一個普通的成員。然而經過幾部電影的奠定，他已經成為漫威在全球范圍內受歡迎度最高的超級英雄之一，這當然也和小羅伯特·唐尼的成熟以及張弛有度的演技有很大關系。

我第一次看超級英雄電影是在2012年，《復仇者聯盟》剛上映的時候。當時被朋友幾乎是硬拖去電影院，因為我原以為會看到一部充滿打斗以及特技的電影，而我對這類電影是零興趣。然而后來出乎我意料的是，我卻看了一場“好看”的電影。讓我這種資深文藝片路線的人能看進去《復仇者聯盟》，原因就是其間的“人性化”，而“人性化”也是斯坦·李當年拍攝《鋼鐵俠》第一部電影時所遵循的原則。當時的導演喬恩·費儒也說，他不想拍那種“兩幫人穿著盔甲互毆”的常規英雄片。事實上，目前的西方影評界也普遍認為《復仇者聯盟》是推動漫威頂點的一部電影。“復聯”可以說為從上世紀開始在紙質漫畫界縱橫的漫威，贏得了現代更多、更年輕的受眾。“復聯”電影過后，幾個主角的受歡迎度更是呈幾何級數增長。

《美國隊長3：內戰》中，我覺得頗值一提的其實是蟻人這個角色，戲份雖然不多但是卻可圈可點。《蟻人》電影去年10月在中國甫一上映，就因為其主打搞笑的風格獲得了中國觀眾“親切”的第一印象。《美國隊長3：內戰》過后，蟻人的扮演者保羅·路德（Paul Rudd）也因為這一角色在美國炙手可熱，很多上脫口秀的明星都不約而同地提到了他或他扮演的這個角色。《神盾局特工》的主演汪可盈就在脫口秀中說過一個她的華裔父親曾在路上偶遇保羅·路德的搞笑段子。

影片中蟻人受獵鷹的邀請加入美國隊長一方。作為一個新人超級英雄，在剛和美國隊長等這些老牌超級英雄第一次見面時他所表露出的追星族式的緊張和激動就已經讓全場觀眾忍俊不禁。后來機場大戰后，他和獵鷹、紅女巫、鷹眼被囚禁于海上監獄，鋼鐵俠進內探視，蟻人沖著他說了一些義正詞嚴的話后鋼鐵俠反問：“你是誰啊？”保羅·路德說“come on”時簡直讓人笑死。

我最早對保羅·路德有印象是來自于《老友記》，他在劇中扮演菲比的男朋友并最終成為她的丈夫。那時這個角色就是有喜感的，直至后來看《蟻人》，我覺得才是把保羅·路德個人喜劇風格發揮得淋漓盡致的一部作品。而在這部《美國隊長3：內戰》中，這個47歲的演員的喜劇風格，更加圓潤、自然、成熟了。

然而，不得不承認的是，如果不知道這些超級英雄前世今生的歷史和淵源，或許觀看《美國隊長3：內戰》時就不會這么有縱深感。在原著漫畫中，緋紅女巫一直和幻視有牽連，最后他們結成了夫婦。鷹眼追求過黑寡婦，而美國隊長也曾對黑寡婦有恩。冬兵曾是美國隊長在“二戰”期間的助手巴基，所以美國隊長在片中才一定要救他。而據漫畫原著，冬兵和黑寡婦也曾發生過戀情。電影中美國隊長的新女友13號特工，由美劇《復仇》的女主角艾米麗·萬凱普（Emily VanCamp）扮演。電影中艾米麗·萬凱普和美國隊長共同出席特工卡特的葬禮。特工卡特是13號特工的姑姑、神盾局創始人，也是美國隊長的初戀女友。美國隊長由于冰凍了很多年，所以面貌上一點沒有改變，而實際上他已經100多歲了。

超級英雄題材在電影領域的成功也使其延伸到美劇領域，比如《神盾局特工》《特工卡特》《超人前傳》《綠箭俠》《閃電俠》……如果說漫威至今推出的超級英雄電影還是一種比較正面的英雄角色的塑造，《神盾局特工》則探討了英雄并不總是完美的這種更深刻、現實的問題。有了超能力以后，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會成為英雄。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美國隊長3：內戰》結束得稍微有點倉促和突然。雖然這是明顯要拍續集的征兆，但是，就這部電影單獨來說，由于前面的鋪墊太長導致觀眾會期待一種很大的爆發。然而這種“爆發”，卻似乎一直并未出現。如果這是所謂“內戰”的話，那么有些觀眾會懷疑這場內戰究竟有沒有真的開始。

還有一點，不知是不是為了最大程度地保持這些早已樹立的超級英雄的某種光輝形象，這部電影的另一美中不足是主創太過“仁慈”。在原著漫畫中，內戰開始前夕超級英雄陣營就已經有人真正死去，而電影中卻不是。電影前半段當“戰爭機器”詹姆斯·羅迪從高空墜落的那一刻我以為他必定是死了，這樣的處理我覺得其實反而更好，張力和深刻感都會更強。但可惜的是并沒有，羅迪從高空墜落后的結果是下肢癱瘓，后利用高科技輔助手段進行復健治療。

值得一提的是，漫畫原著中內戰的導火索《超級英雄注冊法案》（Superhuman Registration Act）在電影中被改成了《索科維亞協議》（Sokovia Accords）。這兩者都是一項政府強制出臺的、旨在增強對超級英雄控制、管理的法案。而我或許可以理解電影的這種改編，是后者的事件指向性或許更強，索科維亞是在《復仇者聯盟2：奧創紀元》中被摧毀的那座城市。

然而，無論如何，當我們看著美國隊長和鋼鐵俠這兩個IP如此大的超級英雄在屏幕上大打出手的時候，心中還是不免有點“傷”。羅素兄弟告訴本刊，他們力圖把打斗場面拍攝得非常本能和真實，以“在觀眾群體中喚起非常強大的情感上的召喚力”。

“‘粉絲之所以喜歡這些超級英雄，因為他們在超能力的外表下仍充滿著‘人性化。他們可靠，又像一個大家庭一樣，在一起配合默契、充滿友愛。但是，正如所有大家庭一樣，凡事都有爭吵（于是這一點就讓這些角色更加真實）。在電影中，鋼鐵俠和美國隊長都各有判斷正確或錯誤的東西。于是，這一切其實就是讓觀眾自己決定，究竟誰對誰錯、孰是孰非。就像電影中的美國隊長和鋼鐵俠可以各執一詞一樣，觀眾也可以各執一詞。”羅素兄弟最后總結。執導了兩部超級英雄電影并即將執導《復仇者聯盟3：無限戰爭》的羅素兄弟，將來想在他們的家鄉——俄亥俄州的克利夫蘭，執導一部該地區背景下的犯罪題材電影。

我們做任何事都很艱難，做任何事也都有自己所堅信的東西。然而，不能因為事情艱難就不做，也不能因為別人懷疑就不相信自己。這世界終究是一個自己為自己所堅信的東西而努力的過程。正如美國隊長和鋼鐵俠一樣，他們發起戰爭并不是因為自己的私欲或泄憤，而是每個人都必須堅定地站在自己所堅信的東西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