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味的粥

盧智中

“哎呀，婆婆，這粥吃不得啦。”剛進門的孫媳婦見老婆婆端著那碗已變味發酸的粥在吃，急忙上前勸阻，“你是不是餓了，等不及我回來燒火吶？早就跟您說了，那柜里有饅頭啊。”

別看這位老婆婆頭發白了不少，可她耳不聾，眼不花，若不是前不久掉下兩顆門牙，誰也不會相信她有八十高齡了。她越來越對持家不到半年的孫媳婦不滿，就連孫媳婦燒火做菜，她也埋怨她用油像用水，怎么能這樣大手大腳？她瞇著眼，望了望面前的孫媳婦，反詰道：“怎么吃不得？吃了看我死不死。”說著，又挑起一調羹粥往嘴里送，“這么白花的粥，浪費了你不心疼我心疼，我怕遭雷打哩。”

孫媳婦對老婆婆的不滿情緒沒往心里放。老人嘛，嘮嘮叨叨是“常見病”，加上婆婆個性極強，她已領教過幾次，見慣不驚了。但見到老人往嘴里繼續送粥，她急了：“婆婆，您別吃了，這變味的粥吃了會生病的。”

“生病？沒聽說過！只是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嬌貴！”老婆婆又挑起一口粥，繼續說，“我一開口，你還嫌我啰嗦。你公爹婆母狠心，在你男人還只有五六歲時就丟下我們一老一小歸了西天。那些年日子過得苦啊！想吃這么一碗白米粥簡直叫做夢。你剛嫁過來，還年輕，你不曉得……”

“婆婆”，孫媳婦知道她的話一開頭就沒有結尾，便打斷了她的話，“這都是哪個年月的事了，現在畝產過千斤，糧食多得沒法貯藏，誰還在乎這碗爛粥？我跟您講過幾次了，要注意飲食衛生……”

“哼，什么衛生不衛生的？你干脆說嫌棄我。”她心里這么想著，嘴里卻生氣地說道：“是啊，你什么都不在乎，你不曉得艱難辛苦……”說著，又挑起一口粥。

孫媳婦見勸止不住，本想隨她的便，但又不忍心她吃那碗酸氣撲鼻的粥——前天電視上還報道了某老人吃變味的粥拉肚子的消息。

年輕人的頭腦易沖動，她上前從婆婆手里強行奪下那碗粥，說：“給豬吃了長點肥肉，也不浪費啊！”

老婆婆沒有想到媳婦竟敢奪她的碗。她怔了怔，感到自尊心受到極大的傷害，一時想起自己一生苦掙苦磨，把孫子撫養成人，好不容易持起這個家，可如今孫媳婦不但不會當家，還這樣對待自己……這一切怎能不令她委屈心酸？她驀地把調羹往孫媳婦身上一丟，便拍胸打掌，嚎啕大哭起來：“都來看啦！孫兒不在家，孫媳婦奪婆婆的碗哦——人老不值錢啊！我比豬都不如啊……”

哭鬧聲中夾雜著謾罵，真個是有詞有調，抑揚頓挫，越哭越傷心，越哭越來勁。

鄰居們都被哭聲招惹來了。大家聽了老人的哭訴，也聽了孫媳婦的解釋。人們當面只說些兩面光的話，但婆婆震天的哭聲已經讓人們對“弱者”心存同情，天平早已發生了傾斜。

第二天，村子里的人都在私下里議論：現在的年輕人不講良心，對老人太苛刻。

第三天，在附近的村子里，傳講著一個孫媳婦奪老婆婆飯碗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