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尾貓

鄭暢

我是一只貓。

但他們都說我不是貓，因為我有四條尾巴。

我總是想著能去掉三條尾巴，變成一只真正的貓，但一直不能如愿。我就這樣帶著四條尾巴，開始了我的生活。生活卻不能平靜。我太瘦小了，為了生存，我只能像其他貓兒們一樣，去惡臭的垃圾桶里搶食物，我每次都是最后一個到，然后被他們欺負。

我每次都會反抗，但每次都遍體鱗傷。

那天我發了一場高燒，醒來后發現自己已脫去了一條尾巴，它靜靜地躺在我身旁，它已不再屬于我。

我認識了一位朋友，她叫小艾。我真的把她當朋友，因為她是唯一幫助過我的貓，她比我大幾歲，顯得很成熟。有一天，小艾突然指著延伸到遠方的鐵軌說：“我想沿著鐵軌，去一個陌生的世界流浪。”

我以為她在說笑，沒有想到幾天后，她真的和我告別了。

我一直不能接受小艾離開的事實。直到有一天，我去了那條鐵軌，沿著它走了很久。有一輛列車停靠在站點。有人上車了，有人下車了。然后列車又要走了，它順著鐵軌，一直駛入遠方的山野，駛入蒼茫的暮色。

原來我的一生就像在一輛列車上，會有人上車與我同行，會有人在某個站點下車，一起走的人，也有的會在下一站下車，我無法挽留，只能珍惜這段時光，在分別之際向他們有力地揮揮手。

這天夜里，我睡得很踏實，醒來后發現自己又脫掉了一條尾巴。

我感到周圍的世界都在變。

我發現街道上沒有一只貓，我發現貓兒們越來越多地聚集在山野，像是準備著什么。一只貓從我身邊匆匆走過，看到我呆呆地立在那里，又退回來說：“你在這兒干什么？我們要經歷一場災難了。”我從他口中得知，最近有很多狐貍將貓當作食物，成百上千的貓被殘忍地殺害，剩下的貓決定與狐貍們決一死戰，他們正到處尋找戰友。

末了，這只貓問我：“你要加入嗎？”“不，不要。”我本能地拒絕，因為我害怕血腥的東西，我記得自己腳被劃破時流出的血液讓我恐懼了很長時間。

但我最終決定參戰。那天站在夕陽里，我呼吸著溫暖的空氣，我想我也許會死吧，那時我就見不到這么美的夕陽了，我要記住我生命的最后一個夕陽。

決戰的時間到了，成千的貓站在空曠的山野，其中有我，努力地控制著發抖的雙腿。然后，我們一起沖向那些龐然大物。我看到幾只貓一起抓咬一只狐貍，它的血液飛濺出來，染紅了貓的皮毛，我感到一陣眩暈。我想我不能猶豫，我要么去殺狐貍，要么被狐貍殺掉。就是這樣殘酷。

戰斗結束了，我們勝利了。

我的眼前一片血紅，但我沒有恐懼，我覺得這很神圣。死傷的貓無數，有幾只活著的，也斷了肢體。我可以昂首挺胸地走在街道上，我的毛發經過鮮血與夕陽的洗禮變得有光澤了。

那天我在鐵道邊散步，發現自己又掉了一條尾巴。

我是一只貓，是一只真正的貓，因為我已經長大，和同類一樣，我有一條尾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