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意黃柏山

葉曉燕

黃柏山是國家級森林公園， 地處大別山北麓，是灌河的發源地，長江和淮河的分水嶺，物種多樣，植被豐厚，山色隨四季變化，有無窮遐想之美。我尤愛黃柏山的春，選擇一個地方和角度，仰視或俯瞰，雜花生樹，萬木崢嶸，古樹蒼蒼，新枝滴翠，一樹樹鮮花，如野山桃，紫薇，杏子，茶花等，怒放盛開，大團大團，燦若云霞；最是動人的，還是杜鵑花，無論它開在山巔、懸崖，樹叢、溪邊，你一眼就能看見它；看見它，你頃刻便被感染，無端的感染，或者為著那水艷，或者為著那火一樣熱烈，詩一樣的純美，及至還有那么一些些癡情和瘋癲。

最美人間四月天，興許就為著這映山紅吧，黃柏山的映山紅，癡情，瘋癲，幾位文友相約，說走就走！

黃柏山原名黃檗山。黃檗是一種中藥材，有清熱解毒之效。據說是為了旅游景點的歷史文化什么的，改稱黃柏山。我猜想，原因很簡單，黃檗山的“檗”字不好認，瞎猜瞎讀也蒙不對，你想想，一個旅游景點你都叫不上名字，多礙事，多掃興。本來“檗”這個字讀音就念“柏”，改“黃檗山”為“黃柏山”，真是聰明至極，又順理成章。黃柏山國家森林公園景區包括有法眼寺、李贄書院、千年古銀杏、 小界嶺、小林海、迎客松、息影塔等景點。傳說明代中期杰出的思想家、文學家李贄是無念禪師的好友，往來黃柏山，修行講學于花潭書院。李贄于明萬歷五年（1577年）調任云南姚安府知府，因厭惡官場生活，于萬歷九年 （1581）辭官，到湖北黃安講學。次年 遷居湖北麻城芝佛院。麻城與商城很近，因此他也常到黃柏山花潭書院游歷講學。距今已四百多年，古建筑修葺一新。書院的門前立有幾棵古銀杏，高大葳蕤，風華絕代，樹上掛有牌子，詳細記載了樹的年輪，而銀杏樹綠蔭如蓋，似在無聲地敘述這人間四百多年的歷史滄桑。走近看， 上面有李贄的“洗心千澗水，濯足溫泉宮”的詩句。那么也就是說，這位有筋骨且干凈的文人是去過了不遠處的湯泉池了，并在那里洗心也洗腳了的。

去年暮春時節，我曾和朋友邀約登上黃柏山，為黃柏山的美景所陶醉，也到了“溫泉宮”“濯足”，未遇見李贄，也未知哪里是他用過的池子，只是人多，大家歡聲笑語，哂笑打趣不間斷，古詩打油飄滿山，甚至未對這靈山秀水懷了感概和情緒，就那樣來了，又去了。而今年，還是一行數人，還是原來的路徑和旅程，內心卻有了顫動和細致，就像我來并非“說走就走”，而是如約的“計劃”，而這“如約的計劃”為著誰呢？是為著一個人呢？還是為著一本書，一篇文字，一首詩？再想，竟是有關黃柏山的一份情感糾葛了。它是真切的，又是虛構的，身邊的溪流，瓣瓣落英，伸手進去，就撩起珠玉般的水點和花香，就像私密的愛、記憶或情感，稍有觸動，便清香撲鼻，溢滿心間。

黃柏山在山底及山間路途還算平坦，只是在接近山頂時，山勢才變得越發陡峭險峻，一旦登上頂部，四處瞭望，視野仿佛一下被打開了，繃緊的神經也徹底得到放松，寵辱皆忘，神清氣爽。周遭是連綿起伏的山脈，蒼翠蔥蘢，風景如畫。感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也感嘆人在大自然面前的渺小。歇息間，恍惚聽到徐霞客在耳邊輕聲吟誦：左天都，右蓮花，被倚玉屏風；恍惚看到李白牽著他的白鹿系放在青崖間，興趣盎然地唱和，海客談瀛洲 ，煙濤微茫信難求；恍惚聽到劉禹錫在吟唱，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恍惚看到我要找尋的景仰的那位大詩人正坐在他們中間同他們竊竊私語，侃侃而談，綿延著人間四月、芳菲、山寺、桃花，愛情、悲憫，詞語，敘事的話題。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人走過來，他是一個采藥的山民，剛剛下山，來販賣他剛剛采挖的野生木耳和一些中草藥。野生木耳比我們日常生活中，在街上買的木耳要大，肉厚且黑，就像是煮好了的，看著就有食欲，就想吃。除了木耳，我還見到有一種中藥，叫“七葉一枝花”，有一年我母親養病期間用過它，記得它有敗毒抗癌、鎮咳平喘、消腫止痛、清熱定驚的功效。而且你聽這名字：七葉一枝花，就有形姿之美，神奇之美！同行的一位醫生朋友蹲下身，細心地數數葉片，笑著說這是九片葉啊！管它是七葉還是九葉，我要的是山中的相遇，買的是一份心情，于是我按照山民的報價，悉數購買。收了錢的山民露出舒心地笑容，語速輕快地和我們攀談起來，縱然他的方言我聽起來有些費勁吃力，但我還是竭力認真地傾聽，并緊盯著他的口型，意會猜側他說的每句話的原意。得知他其實也是一個見多識廣的人，走南闖北在外打工二十年，近年回來主要是因為敬孝，老母親年紀大了。聽了他的敘述，心生敬意，我買下他山貨的錢，他會轉而給他母親買些什么好吃的呢？生活詩意，就像滿山的花朵，詩人和詩歌；就像對母親的孝敬；就像愛慕，思念，牽掛；生活實際，就像眼前這個山民和他的山貨，以及他剛才數錢的喜悅。

轉過臉來，依然是黃柏山滿山滿山的的杜鵑花，一株株，一簇簇，隨意生長在石縫縫隙處，崖壁上，山澗，澤畔，紅的似火，烈的像霞；橫空出世，旁逸斜出。有人立在花邊拍照，笑靨如花；有人站在花中，花由人襯，及至我們一行人也身不由己，手舞足蹈，意興湍飛……我發現，只有我，已遠遠落在了他們的后面，仿佛心事重重，仿佛充滿遙思。

明年，也許我會帶著我的裙子，長裙，一襲，一個人來，看黃柏山，看映山紅。

曾讀過一位詩人在游了黃柏山之后，寫下了醉步踉蹌的詩句，一山風景與情懷，千回百轉，一嗟三嘆，果然讓我有了讀你千遍也不厭倦的感慨！若再度相逢，與山相逢，與花相逢，與你相逢，雖不飲酒，我也要醉，醉它一次，難得的一次情感的癲狂和踉蹌，踉踉蹌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