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控游戲（下）

4.

唐啟云愣了一下，很快回復了鎮定，雙眼直視著對方，一言不發。這顯然在呂寒星的意料之中。他轉身走到桌邊，拿起一只裝有一種紅色藥水的注射器，對著唐啟云晃了晃：

“這是一種專業神經藥物，沒錯，就是傳說中的‘吐真劑。唐教授您想嘗試一下嗎？”

見唐啟云沒有反應，他又繼續說道：“這種藥物可以直接作用于人的大腦，經過測試，能夠有效地讓審問對象說出實情。唯一的小遺憾是，因為藥物成分的關系，有部分被審問者的大腦受到了損傷，在藥物作用過去后無法恢復，嚴重的還成了植物人。當然，跟我們獲取的情報相比，這點損失是可以忽略不計的。”

聽完這段話，唐啟云臉色發白，額頭上流下了冷汗，緊盯著那閃亮的針頭。呂寒星一手拿著它，一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就在針頭快要接近他皮膚的瞬間，他突然叫了出來：

“住手！我……我告訴你。”

呂寒星露出一絲得意的神色，抬起手，將注射器拿開。唐啟云長出了一口氣，說：“把手機給我。密碼被我單獨存放在一個網絡服務器里，必須用口令才能登錄進去。”

呂寒星拿起了他的手機，在手里掂量著，卻遲遲沒遞過來。唐啟云沒辦法，只好說：“這樣吧，我說，你來操作。總該沒問題了吧？”

呂寒星哼了一聲，拿著手機，按照唐啟云的指點，輸入密碼，進入了他的個人系統，又通過里面的一個程序，打開了一個網絡服務器的頁面。上面出現了要求輸入口令的提示。他把這個頁面拿給唐啟云看：“是這個口令嗎？”

“沒錯。”唐啟云清了清嗓子，向呂寒星示意，“這個口令是帶有語音識別的。就是說，必須是我本人的聲音輸入才能通過。”

“那就麻煩唐教授了。”呂寒星說著，把手機遞到唐啟云嘴邊。唐啟云對著屏幕，念了一串數字和字母，然后手機的屏幕就變黑了。呂寒星把手機拿起來，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屏幕：

“你這是……”

突然，手機的機身上閃過一道火花，接著他的頭部一陣劇痛襲來。不由自主地將手機丟出去，渾身像被電擊了一樣，栽倒在地上，陷入了昏迷。

5.

“你醒了？”

當呂寒星再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個奇怪的房間，四面都是白花花的水泥墻壁，沒有任何裝飾。屋里也沒有任何家具。他坐在一張椅子里，面對著一面白墻。他想要站起來看看身后的情況，卻感到全身無力。雖然沒有被綁住也沒有被束縛，但一陣陣頭暈眼花，讓他連動也動彈不了。

“重啟芯片需要一定的時間，不要著急。”他聽出來了，這是唐啟云的聲音。“不得不說，T國仿制的這個版本已經不錯了，但跟理想中的還有一定差距。”

呂寒星閉著眼睛，忍著陣陣頭暈，努力擠出一個冷笑：“沒想到唐教授已經看出來了。”

“我看了你的資料之后就很吃驚。因為正常情況下，普通人很難在你的研究領域內短時間取得那么多成果。尤其是大量的數據分析，以一般人的精力，不太可能完成。所以我有所懷疑。那天晚上我跟你見面后，有意讓你用我的手機打電話。我的手機里有一個專門的程序，可以近距離測試和搜索安裝在腦內的芯片發出的信號。結果果然如我所料。”

“原來如此。”呂寒星也明白了，“你那個口令根本就不是進入什么網絡服務器的，而是啟動了一個針對芯片的干擾程序……呵呵，看來我真小看你了。”

“我也是沒辦法，很多國家的軍方都對這個芯片項目垂涎三尺，各種來路的間諜我也遇見過好幾個了。”唐啟云的口氣聽上去很輕松，“即便你是利用方凱榮接近我，我也不能不防。”

“那你還等什么？趕快把我交給警察吧。莫非，唐教授也對人體實驗感興趣？想借這個機會研究一下我腦子里的芯片？”

“我確實有這個想法。”唐啟云回答，“其實我更想弄明白，你參與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呢？要知道，向大腦中植入芯片的手術是有很大風險的，特別是這種仿制的芯片。一旦連接失敗，就會有生命危險。如果你是在全部知情的情況下自愿跟他們合作的，那么我想了解你的想法。”

“我沒有什么想法。”呂寒星的聲音又變得冷冰冰，“我是個職業間諜，入伍后就參加了T國的特工訓練計劃。服從上級的命令和安排是我的天職。包括我在大學里的研究，也都是為了我能更好地為國家效力。”

“嗯，聽起來這可都是標準的被洗腦的表現啊。”唐啟云居然笑了，“那我要問問你，你還能想起自己的父母嗎？他們都是什么人呢？”

“這跟你沒有關系！”呂寒星的臉陰沉下來，“你別再嘮叨這些廢話了。如果你不把我交給警察，就是非法拘禁！而且我保證會讓你后悔這么做的！”

“我懂法律，不用你來給我上課。”唐啟云不慌不忙地回應，“我只是從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感覺有點面熟。后來我又讓助手調查了一下你的背景，發現除了方凱榮發給我的那部分之外，其他的檔案都被封存了。即使你是很早就被招募的特工，也應該有過去的身份材料。所以我覺得這件事很不尋常。”

“這有什么奇怪？特工的資料當然都是保密的。”呂寒星覺得很可笑，“唐教授你還是專心搞研究，這種偵察工作還是讓專業人士來吧。”

“有了你腦子里的芯片，你覺得我還需要專業人士嗎？”這句話一進耳朵，呂寒星的臉色頓時變了。“現在你再好好回憶一下。你的過去是怎樣的？”

6.

“你——”呂寒星不由自主地想站起來，然而眼前一陣眩暈，他又昏倒了。恍恍惚惚間，他眼前的白墻上像放電影一樣，出現了不斷變幻的畫面。首先是一座大學的校園，一位溫文爾雅的教授正在教學樓門口，和幾個學生一起討論著什么，接著將頭轉向他，露出了笑容。

“這位就是我大學時的導師，江宗林教授。”唐啟云的聲音聽上去變得飄忽不定，但每個字都很清晰。“他是生物程序領域的著名專家。我那時經常到他家里向他請教問題，他有個兒子，名叫江翼。那時還在讀中學。”

呂寒星迷惑地看著白墻上的畫面，它已經變成了一張照片，讀大學時的唐啟云比現在要明顯年輕，穿著一件運動服，跟幾個學生在一起合影。在他旁邊站著一個少年模樣的人，個子不太高，神情看上去有點靦腆。后面還有一張照片，是這個少年跟唐啟云在實驗室里拍的，兩個人都穿著白大褂，面帶笑容。“江翼很聰明，在學校里一直是優等生。經常來大學和我們一起打籃球，有時也會到他爸爸的實驗室里看我們做實驗。不出意外的話，他將來肯定會被保送到名牌大學，很可能也會搞他爸爸的這個專業。但是——”

一張報紙出現在白墻上，在江宗林教授的照片旁邊印著一行粗黑的大字：“著名科學家不幸車禍遇難。科學界同仁表示哀悼。”

“江教授就這樣離開了我們。之后不久，他的兒子也神秘失蹤了。警方懷疑這個案件跟江教授對于腦植芯片的理論研究有關，但沒有找到證據。很可能從那時起，T國的間諜就已經盯上我們了。因此我到了超維研究所之后，對接觸到的人都特別警覺……”呂寒星突然明白了對方的用意，他抱住頭，閉上眼睛，大聲說：“這是騙人！你別想用這種謊言來迷惑我！”

“這不是謊言！是從你的大腦里提取出來的事實！”唐啟云斬釘截鐵地說，“那個芯片對你的記憶進行了改造，刻意抹掉了這部分，把它們封存起來進行加密。你研究過芯片，應該知道這是可以實現的！”

“你太卑鄙了！”呂寒星大喊起來，“我完全不記得這些事！我怎么知道你說的是真的！”

“所以我說你要好好地回憶一下！盡管芯片對人的大腦有一定的抑制作用，但并非能夠完全取代人的腦細胞活動。比如你還記得小學時寫過的作文題目，說明你童年時的記憶應該還存在！只要你努力想要知道真相，你就能夠回憶起那些往事！“

呂寒星只覺得腦袋里亂成了一鍋粥，各種混亂的念頭、印象交替出現，時而又是一段段空白。他抱著頭在地上痛苦地翻來滾去，忽然閃過一段模糊的畫面：他獨自一人坐在夜晚的公園里，隨著一陣腳步聲，一個穿西服的男子向他走來，掏出一封信遞給他。正在他低頭打開信件時，脖子突然被人勒住了，接著全身出現了過電般的刺痛……

“不、不！不是這樣！”呂寒星還在掙扎，“這都是騙人的、是騙人的……”他的太陽穴上又傳來劇烈的脹痛，很快就讓他失去了知覺。

7.

幾個月后，在超維研究所的實驗室，正在做實驗的唐啟云被吳小北叫了出來，來到所長的辦公室，發現那里有幾個陌生人在等著他。所長站起來向他介紹：“這位是安全局的秦科長，這幾位都是他的助手。”

“哦，你們好。”唐啟云跟他們一一打了招呼，一副一頭霧水的樣子，“請問你們有事嗎？”

“嗯，是這樣。”秦科長等唐啟云坐下后就開了口，“根據我們的情報，最近T國派出的科技間諜正在境內活動，而且很可能是沖著你的研究項目來的。我們想向你了解一下情況，最近有沒有陌生人與你接觸？”

“明白了。”唐啟云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多謝你們關心。我前一陣子是剛認識了一位出色的青年科學家，他是我的老同學介紹的。我了解到他的科研能力很強，就讓他參與了我的項目。具體的情況我已經跟所長匯報過，我們都覺得這個人沒有問題。”

“是嗎？”秦科長有點難以置信，“恕我直言，唐教授，你是個科技專家，但對于間諜活動可就是外行了，一定要提高警惕啊！”

“這個是當然的。”唐啟云說，“我也多方調查過這個人的背景，現在沒有看出有值得懷疑的地方。不過你說的也對，我們應該提高警惕。如果發現了什么動向，我們會及時跟你們聯系。”

“那好，我們就不打擾唐教授的研究工作了。”秦科長說著，站起來向他們告辭。唐啟云跟他們一一握手道別，又跟所長打了個招呼，就走出了辦公室。在回實驗室的路上，他在電梯里碰上了吳小北：

“真要讓人查出來，你可別把我拉下水！”吳小北的嘴巴快撅到天上了，“那天我真不該聽你的，報警就對了！”想起那天他追蹤手機發出的警報信號，趕到那個囚禁地點時，看到唐啟云被綁在地上的那副狼狽相，又忍不住彎起了嘴角。

“那多可惜啊。”唐啟云笑道，“這個例子實在太難得了。而且排除芯片的情況不提，他本身也是個非常出色的技術人才。送去蹲監獄的話，豈不是白白浪費了他的才華？”

“那你能保證那塊芯片不出問題嗎？”吳小北壓低了聲音，“要是他哪天突然發現了的話……你可就慘了。”

“這正是我下一個要研究的問題。芯片的程序對大腦的影響程度。”唐啟云說，“這個是沒辦法在正常的病人身上測試的。如果他們聽說了芯片中寫入的記憶有可能失效，就不會同意做植入手術了。那么還是讓我自己來承擔這個風險吧。”他在走出電梯門之前，拍了拍吳小北的肩膀，“放心吧，幾年之內應該能保證安全。”

“小心點，科學狂人！”吳小北在電梯里對他做了個敬禮的手勢。

唐啟云走回實驗室，刷卡打開屋門，看到屋里空無一人，心頭不禁“突”地一跳。正緊張時，只見呂寒星端著兩杯咖啡，從旁邊的休息室里走出來：“要來一杯嗎？我剛煮好的。”

唐啟云馬上松了一口氣，臉上卻不動聲色：“好啊。”說著便接過了對方手里的杯子。呂寒星走回辦公桌旁，看著計算機上正在運行的代碼：“目前程序一切正常。”

“是嗎？真是辛苦你了。”唐啟云喝了一口咖啡，“沒問題的話，可以準備下周進入測試階段。”

“唐教授，我很感謝你。”呂寒星突然轉換了話題，“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讓我能將功補過。”

“這沒什么。”唐啟云微微一笑，“雖然現在還不能公開你的真實身份，但這不妨礙你發揮自己的能力。相信你一定不會辜負江教授的期望，會有更出色的表現。”

呂寒星點了點頭。拿起桌上那張唐啟云大學時代的照片，看著上面那張“江翼”的面孔，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