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靈


擁有別墅是財富和個人資產的象征,目前,在中國,這個群體依然是少數。來自西安的攝影師趙利文,自2005年持續拍攝生活在西安郊區終南山一帶住別墅的人,他將這個群體稱之為“中國新興中產階層”。
對于這個階層的生活,不僅國人好奇,國外媒體也多有勾勒。英國《泰晤士報》曾這樣描述中國新興中產階層的生活:“她們愛用名牌包,吃有機的食品,從香港買奶粉,關注空氣質量和環境污染,想在外國買房,尤其著迷于研究英國的私立學校。”
另外,美國攝影師Lauren Greenfield也曾拍攝一組描述中國新富階層的生活照片,前兩年一度在國內網絡上風靡傳播。在他的鏡頭下,中國的新富們年輕,住著富麗堂皇的別墅,出入私人俱樂部,穿著華麗,品著紅酒,打著馬球,過著奢華的物質生活。這也許就是不少外國人眼中的中國新興“中產階層”生活,但我們不得不說攝影師的觀察有些表面化。
現實真的如此嗎?起碼,我們在趙利文的照片中所看到的“中產階層”生活并不是這樣。《別墅人家》系列里的“中產階層”,大多過著依山傍水的田園生活。那里是距離西安市區20多公里的一處別墅區,平均每家占地都在1畝多,大一點的將近3畝。2000年左右,這些別墅的均價大約為每套80萬元。
終南山下的“隱居”生活
終南山,遠在隋唐時期便是個極佳的隱居之地,先后有大批名人隱居于此。由于有厚重的人文積淀,還毗鄰當時的帝都長安(今西安),自然而然成了許多想到朝廷做官者的隱忍之地,諸如“詩佛”王維、“藥王”孫思邈等文人雅士,都在山中建有“別墅”。
當然,如今終南山恐怕早已失去古代的那份幽靜,古城西安不再是帝都,終南山也就談不上是名士為官的捷徑或隱忍之地。但終南山的生態環境依然很好,因此不斷有人來開發“隱居”。近些年,網絡上曾出現不少與此地有關的熱議話題,如“男子放棄百萬年薪隱居終南山”“獨居終南山的90后女攝影師”等。
趙利文鏡頭里的這些人,大概也沒有忘記“終南捷徑”的典故。他們住的別墅,卻像農家小院,院里的蔬菜瓜果自給自足;琴棋書畫,無鶴鹿相伴,卻有雞鴨相隨;向往自由,籠子里卻關著昂貴的孔雀;西式的建筑形態下,卻有著中式的內部裝飾;在浮華的城里交際賺錢,卻喜歡來寧靜的郊區休養生息。
中國式富人
趙利文是一個個體戶,由于開發商朋友的半賣半送,他也擁有了一套別墅,有機會接觸身邊的富人。就這樣,趙利文開始著手創作《別墅人家》系列。到目前為止,共拍了約六十余戶人家,總計一萬多張照片。在這個專題里,趙利文主要關注這個群體的生活和他們所理解的生活品質。
趙利文鏡頭下的中產階層中,有工程師、私企老板、大學教授、律師、藝術家、“煤老板”、“油老板”以及退休官員等多類群體。如果僅從財產情況來看,他們不一定都屬于富人。但中國社科院社會學教授陸學藝曾指出:“中產階層不指某一個特定階層,是若干個階層的總和,要根據占有的文化資源、經濟資源、權力資源多少來判斷是否屬于中產階層。”這些人向往西方富裕階層的生活方式,又對農耕生活有著深深的依戀。看看趙利文的鄰居們就知道,雖然住在歐陸風情或北美風情的別墅里,很多人的生活依然是中國式的,甚至可以說是中國鄉村式的。
這個群體中年紀稍大的,尤其如此。無論自己家外面是什么建筑風格,都會把客廳裝飾成舊時中堂,甚至是祠堂,家具也不乏雕琢繁復的紅木家具,擺著真真假假的古玩。他們的院子,有親自精心打理的,也有人會花上百萬買幾棵大樹種在其中。離趙利文家很近的一戶人家,傳統文化情結很重,雖然北美風格的住宅外觀改變不了,卻圍著房子立了一圈具有陜西關中特色的石質拴馬樁,形態各異。說到草坪,趙利文笑道:“別墅里的草坪也許和我們想象的不一樣,大多是前院種菜,后院養雞。更有一戶,干脆在后院用磚壘了個小羊圈,養了頭羊,每天擠奶。”這樣的照片,也許會顛覆富人在我們心中的印象,但也不難理解,這正是老一輩人習慣了的生活方式。
一些在城里做生意或上班的年輕人,只有周末才會回來享受慢生活時光。趙利文介紹說,很多年輕人周末喜歡泡在別墅會所的公共大泳池里放松、享受,也有的喜歡泡在家里的浴缸,撒上自己在花園里種的玫瑰花瓣兒;不少人會帶著自己的員工、朋友到家里開派對,跳舞、燒烤、喝啤酒;到了暑假,別墅便成了孩子們的樂園,他們喜歡在自家的室外泳池里戲水,累了便躺在花園的石頭上乘涼。
一個群體的“正常”現狀
采訪中,趙利文講了一個鄰居老吳的故事。“老吳本是建筑專業出身,并且有家自己的設計院,在小區買了兩棟聯排別墅和兩棟獨立別墅,此后便開始他的資產增值計劃,用幾年時間對其別墅進行改建和裝修。但是沒想到,他的生意在資金鏈斷裂后來出現了嚴重問題,最終不得不以成本價把別墅都抵給了債主。老吳最后惦記的只有一件事兒,就是能順利送女兒出國讀書,別無他求。”
趙利文說,有時房子的命運,就是人的命運,日常生活也在反映時代的縮影。這便是他十幾年來一直關注“住別墅的中國人”的原因。“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很多電影、電視劇都以農村、農民為主題,攝影也如此,但畫家們常諷刺中國攝影師‘只會消費農民,只會拍弱勢群體。我也慢慢地體會到,攝影師不能只拍弱勢群體,而身邊‘新興中產階層的日常生活也反映了一個群體的‘正常現狀。”
這個帶引號的“正常”似乎告訴我們,只有不帶個人偏見、原原本本、完完整整地去記錄,才能發現生活本身。比如,即使經濟條件不斷改善,人們的生活習慣卻很難改變,“新興中產階層”鄰居們更多在追求精神的滿足;再比如,在趙利文所居住的別墅區,有30%左右的家庭已將孩子送出國留學,但他們的著眼點更多是“讓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從而改變命運”。
拍攝富人,其實特別不容易。別墅里住著各個行業的人,也有各種各樣的背景,趙利文整天抱著相機在別墅區里晃蕩,住戶們難免對他有防范和偏見。拍攝初期,絕大多數住戶對于趙利文的拍攝請求,或婉言拒絕、或另眼相看,甚至以為他是精神病。但趙利文堅持了下來,解答人們對富人生活的好奇,也描繪了他們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