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組詩]

楊曉蕓

那些花

那些花將好看的倒影投到水面

碎裂，起伏

空白的水

有了生動的內容

轉而零落，消匿，更深刻地投入

水之心啊我的心

鍥而不舍的花兒

懷著不禁的情欲

明年三月又準時開放

種土豆

這片低緩的坡地

仿佛女人

優美的胯部

敲碎土上的薄冰

向下挖掘

小土洼均勻散布

如同大地擴張的毛孔

立春前后

農婦們將土豆切開

裹一層土灰，置入泥窩

之后澆水，施肥

掩土深埋

“必須深埋，它們才能生長。”

這生命的秘密

多像愛的秘密

秩 序

無雪，無精靈的手掌拍打虛無。天上沒有

一朵成形的云，破這空蒙——而你無所不在

近似真空。

突兀向上的樓體，將我托起——空中的囚徒

一無所有的囚徒，仿佛走動的指針——囚

住的

一團混沌。唯余念頭閃動的鋒芒

刻畫你的眉目。

一顆心——被擊中的回力球，卡在黑匣子里

迷亂狂舞！我想重建愛的秩序

我想與你接吻：深吻，熱吻

法式吻，生死吻……像沒完沒了的反芻

我想緊緊噙住——我的呼吸。

初十之河漢一隅

沿著堤岸一直走下去，會不會淪入虛無？

半輪明月在上，獨峭于混沌蒼壁。

我看著你，眼眸閃動的另一輪

更清晰的金色弦弓。

我們坐著，看幽暗時刻，萬物形骸之放浪

風舌來回刮擦著河床，肺腑……像親愛的吻

像蝙蝠上下翻飛，沉迷于

自身攪動的，美妙旋渦……

多么完美的混沌啊，我們置身其中

猶如兩粒膨脹的微塵；而半輪明月在上

腹部微微隆起……它亦有著，膨脹的孤寂。

看火車

坐在軌道不遠處

將身邊的卵石扔出，得到幾聲

寥落的回音

一地銹跡猩紅如火焰，加劇對自身的腐蝕

黑夜漸漸模糊了我們滯留塵世的身影

需要激活的那一部分，靜臥在軌道上

我們看著——

火車莊嚴地

緩緩進入我們經歷了的日子

我們的話語

被短暫的轟鳴淹沒，又在轟鳴聲中

淋漓盡致地釋放

一閃而過

一棵樹，自橋下深深的淤泥中，挺拔向上

與世上所有的樹一樣

挺拔向上

適時展開它的樹冠，像孔雀抖開最美的屏

像孔雀抖開最美的屏

那么短暫的一瞬

我看見這棵樹從窗外一閃而過

回故里

步入中年的這個人

經歷過悲傷和美好的這個人

走在風中，不再為風聲所動

不再朝向深淵，投下石子

不再期待

虛無之坻的回響

鄰家的孩童疾疾拐過墻角

帶走當年的明亮

去年冬天的殘枝

在野花的光芒中繼續腐爛

直至無跡可尋

春 困

窗外晨光微露

“好個艷陽天！”

“花都開了！”

連續的驚喜，如短信破空而來

瓶中的老蠟梅，搖搖欲墜

臨窗觀景

無邊茫然涌進內心

蒼白的臉越發蒼白

書中可有解？書中圈滿別人的憂思

“你所思便是我所想……”

嘆氣，嘆息春天還有些冷

還有那么多花兒

猶在遲疑

其實，我多想約你

去夢里，轉山，攀爬絕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