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衛(wèi)東：矢志不渝，續(xù)寫中國小提琴教育事業(yè)新輝煌

“藝二代”子承父業(yè)走上學琴之路

童衛(wèi)東出生于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后期，父母都從事藝術工作，父親在四川省歌舞團做指揮，后來當過省舞蹈學校和“五七”藝校的領導，母親是名舞蹈演員。童衛(wèi)東八歲那年，父親幫別人家的小孩買了一把小提琴，沒想到琴買來后那個孩子又不要了，父親說：“既然別人不要了，那我們就自己學吧。”就這樣，童衛(wèi)東與小提琴結下不解之緣。

“八歲才開始學琴，在現(xiàn)在看來已經有些晚了，但在當時，尤其在我們那個地方就算早的了，而我是一起長大的省歌舞團子弟中唯一堅持學下來的。”

童衛(wèi)東的啟蒙老師是四川省歌舞團的汪繕修老師，之后又跟當?shù)仡H有名氣的小提琴家楊通六學習了一段時間。后來，父親從省歌舞團調到省舞蹈學校當校長，童衛(wèi)東一家也搬了過去。巧的是，他家和著名鋼琴教育家但昭義教授住在同一層。當時，但昭義老師經常邀請他在中央音樂學院進修時的專業(yè)老師、著名鋼琴家周廣仁教授到舞蹈學校講學，因此，“中央音樂學院”這個響當當?shù)拿稚钌罾釉诹送l(wèi)東兒時的記憶里。后來，但昭義看到童衛(wèi)東拉得有模有樣，便把他介紹給著名小提琴教育家、四川音樂學院胡惟民教授（法籍華裔小提琴家胡坤的父親）。1980年童衛(wèi)東小學畢業(yè)時，中央音樂學院附中到成都招生，他前去應考，卻遺憾落榜，隨即報考了首度招生的四川音樂學院附中，這一次他如愿以償，進校后繼續(xù)師從胡惟民教授。1984年，文化部在成都舉辦第二屆全國青少年小提琴比賽，經選拔童衛(wèi)東代表川音參賽。當時，他的年齡正好跨在少年組和青年組之間，參加青年組比賽有點吃虧，但還是拿了第五名，為川音附中爭得了榮譽。在比賽中擔任評委的中央音樂學院管弦系隋克強教授對童衛(wèi)東頗有好感，很想收他為弟子。借此機會，父親找到了中央音樂學院當時的老院長趙沨，希望兒子到全國最高音樂學府學習。于是，童衛(wèi)東作為川音的代培生插班到中央音樂學院附中讀高二，師從隋克強教授。最終，童衛(wèi)東從附中順利升入大學，成為中央音樂學院的正式學生。

赴德留學化繭成蝶

大學期間，童衛(wèi)東依然跟隨隋克強教授學習。四年時間轉瞬即逝，畢業(yè)后他留校任教。從學生到老師，一切都來得那么自然，而真正能夠理解、熱愛教師這個職業(yè)，在這個崗位上培養(yǎng)出一個個優(yōu)秀的小提琴家，童衛(wèi)東經歷了一個曲折的過程。

“剛畢業(yè)時，并沒有安心教書，不是和幾個同事一起演奏四重奏，就是進棚錄音。”過了幾年，原中國廣播交響樂團指揮家袁方到澳門組建澳門交響樂團，童衛(wèi)東和幾個同學前去應聘，順利被錄取。然而，就在他準備南下時，他申請的德國DAAD基金會獎學金批下來了，考慮再三，他最終決定去德國留學。

“如果當時去澳門的話，我可能早就和其他同學一樣發(fā)財了。” 回憶那段往事，童衛(wèi)東笑著說，“這可能就是所謂的命吧。”

去德國留學，可以說是童衛(wèi)東藝術人生的一個重要轉折點。雖然有高額獎學金，生活上不成問題，但是學習的艱辛還是讓他感到有壓力：“從一天到晚鉆錄音棚到每天練琴，還得突擊學習德文，人的整個狀態(tài)都不一樣了。”幾分耕耘就有幾分收獲，三年后獲得碩士學位重返母校執(zhí)教的童衛(wèi)東已然化繭成蝶，發(fā)生了巨大變化。

“在德國學了很多東西，有專業(yè)上的，包括對音樂的理解和教學的理念，也有做人做事方面的。”留學經歷給童衛(wèi)東留下印象最深的是德國人認真嚴謹?shù)奶幨聭B(tài)度，童衛(wèi)東的老師是德國著名小提琴家沃爾夫岡·揚教授。“第一次上課，因為我沒有他們所用版本的譜子，教授就不讓我上課。我說我能不能復印，他說不行，上他的課，就必須要用他指定的版本。那些譜子一本就要四五十馬克，他一定讓我去買。但是當我按教授的要求買回譜子，照這個版本標注的弓指法、音樂的斷句一拉，莫扎特就真的不同了。這件事讓我第一時間領教了德國人做事的嚴格、縝密，深深體會到演奏一首樂曲版本很重要。咱們國內用的大都是美國和俄羅斯的版本，如皮特版，而我們的學生出國比賽，如果版本不好，風格和感覺不對，第一輪都過不去。”童衛(wèi)東說。

將工作變成一生的事業(yè)

如果說德國留學讓童衛(wèi)東在音樂觀念、教學理念上受到了一次洗禮，那么真正把他引上小提琴教學之路的，則是我國著名小提琴教育家、中央音樂學院教授林耀基。

林耀基教授被譽為小提琴界的“金牌教練”、“冠軍教授”，他帶領著一個個中國小提琴選手走向世界，登上了最高領獎臺。童衛(wèi)東對林耀基教授仰慕已久，從德國留學回國以后，他感到自己還有很多東西需要學習，于是又重新回爐，作為林耀基教授的學生和助手，一直陪伴在他的身旁。從這位大師身上，童衛(wèi)東感受最深的是林耀基對中國小提琴教育事業(yè)的熱愛、執(zhí)著和敬業(yè)精神。

“林老師對我的影響主要是為人和教學方面的。林老師的修養(yǎng)非常好，為人友善，淡泊名利。他的教學方法生動活潑、淺顯易懂，總是用辯證唯物主義的思想分析問題、解決問題，深入淺出地用生活中的常識啟發(fā)學生。他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到學生身上，天天陪著學生練琴，這也是他成功的一個重要原因，別人很難做到。林老師特別重視基本功和技術訓練，每有學生參賽，如果技術不過關，他絕對不允許學生上場。除了重視技術，林老師在音樂上也對學生嚴格要求，要求琴聲要像絲絨一樣柔軟而光滑，音樂要自然流暢。在他的嚴格要求下，他的學生掌握任何艱深樂曲都易如反掌，演奏起來出神入化，無論技術、聲音還是音樂，在國際上都得到很高贊譽，獲大獎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談到已經去世五年的恩師林耀基教授，童衛(wèi)東依然滿懷敬仰之情。

上世紀八十年代以后，中國小提琴曾經有過一段非常輝煌的時期，胡坤、薛偉、呂思清、李傳韻、陳曦等人先后在國際重要小提琴賽事上斬獲大獎。但近幾年來，特別是林耀基教授逝世（2009年）以后，這種勢頭有所衰減，韓國和日本的樂手卻乘勢而上。對此，童衛(wèi)東有自己的理解，他認為主要有兩方面的原因：“一是社會的大環(huán)境變了，現(xiàn)在的社會太浮躁，人們的功利心很強，很少有人還能像林老師那樣全身心投入教學，一心撲在學生身上，而且現(xiàn)在的學生也不像我們以前那樣刻苦。我在德國留學時曾接觸過日、韓的學生，這幾年參加一些國際賽事，包括去韓國擔任首爾國際小提琴比賽的評委，我對韓國古典音樂的突飛猛進感到非常驚訝。他們真的是太用功了，每天要練七八個小時，因此成為世界各大比賽的佼佼者不足為怪。二是，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很多人認為我們的技術似乎已經沒有什么問題了，音樂成為主要解決的方向。但回顧一下這幾年小提琴界的狀況，發(fā)現(xiàn)我們在技術上依然沒有過關，因此林老師強調技術有他一定的道理。對于外國選手來說，音樂是與生俱來的東西，是融入其血液里的，這是中國選手天生就欠缺的，如果再沒了技術，你還拿什么去和外國人比。技術是音樂的本錢，有了技術，音樂才能夠得以充分表達。中國的孩子比較刻苦，可以先從技術抓起，而音樂則需要一個后天養(yǎng)成的過程。對此，小提琴界也有不同的聲音，有人提出要把音樂放在首位，認為林老師太過于強調技術了。記得在一次比賽中，評委們的分歧比較大，最后還是著名作曲家吳祖強站出來說了一句公道話：‘中國小提琴事業(yè)的發(fā)展，是一步一個階梯上來的，缺了哪一個階梯都不行。我想只有音樂和技術達到完美的統(tǒng)一，齊頭并進，才能在國際比賽中取得好成績。”在童衛(wèi)東的言談中，不乏時不我待的緊迫感和危機感。

跟隨林耀基教授以后，凡是林老師學生的音樂會，童衛(wèi)東都會去聽，中央音樂學院學生參加國內、國外的重要比賽也都是由他帶隊。耳濡目染，大師的人格魅力、學者風范如春風化雨般感召著他，他說：“對我來說，對林老師最好的紀念就是傳承他的衣缽，踏踏實實地把小提琴教師這份工作做好。”

將中國小提琴事業(yè)薪火相傳

在林耀基等老一輩小提琴教育家的感召下，童衛(wèi)東在小提琴教學崗位上一干就是二十多年，并且長期擔任中央音樂學院附中小提琴學科教研室主任。他的學生岳麟、朱可、郭思言、何暢等曾在“文華獎”全國藝術院校青少年小提琴比賽（文化部主辦）、“金鐘獎”全國小提琴比賽（中國音協(xié)主辦）、CCTV電視大獎賽小提琴比賽等國內重大比賽以及梅紐因國際青少年小提琴比賽、柴可夫斯基國際青少年小提琴比賽、韓國首爾和伊蔏云國際小提琴比賽等國際高水平比賽中取得優(yōu)異成績。看到學生們的成長，童衛(wèi)東深深感受到教師這一職業(yè)的榮耀與責任，也愈發(fā)喜愛上這份工作。

2013年，童衛(wèi)東被學院任命為管弦系副系主任，主管弦樂和外事工作。從一個專業(yè)教師到一名管理者，從一個人干到帶領大家一起干，童衛(wèi)東身上的擔子更重了。雖然擔任行政管理工作會分散一部分精力，影響到自己的教學，但童衛(wèi)東還是把這副擔子挑了起來。

“當老師比較單純，只要想怎么把學生教好就可以了，做了管理工作以后，還要思考如何加強學科建設，完善管理制度，搭建起與國際高水平小提琴教學溝通交流的平臺，幫助年輕教師更快更好地成長，把全國的專業(yè)小提琴教學帶動起來。”

談到中國小提琴教育事業(yè)的發(fā)展，童衛(wèi)東認為學生和老師都很重要，而打造一支高水平的教師隊伍最為關鍵。

“教育的主體是學生和老師。從學生來講，天分、才能和學東西的快慢是不一樣的，我看學生比較看重人品，對人對事都要真誠，而不是虛頭滑腦的。其實國內不乏有才能的學生，但是僅有才能遠遠不夠，還要勤奮努力、做事執(zhí)著認真以及較高的藝術修養(yǎng)和文化內涵。如果你的腦子是空的，不了解音樂的背景和內容，你的演奏怎么會有說服力？”童衛(wèi)東說。

另一方面，學生的成長進步也離不開老師的辛勤培養(yǎng)。“我們鼓勵學生畢業(yè)后出國留學繼續(xù)深造，但是送出去學，人才最終還是人家培養(yǎng)出來的，所以，只有國內的老師能夠真正達到美國柯蒂斯音樂學院、朱利亞音樂學院老師的水平，我們的小提琴教學才是世界水平的。這幾年有很多年輕教師留學歸國，他們都很優(yōu)秀，我希望他們能夠傳承老一輩教師的優(yōu)良傳統(tǒng)，不斷積累教學經驗，培養(yǎng)出更多更優(yōu)秀的音樂人才。”

經常到國外參加各種國際比賽和大師班的童衛(wèi)東深知我們與世界高水平小提琴教育的差距，他認為除了學生和老師的因素，中國小提琴教育事業(yè)的發(fā)展還要與時俱進和國際接軌。“與國際先進水平相比，中國學生的不足主要在音樂上、演奏手法上和對作品的理解上，而這要從兩方面來看：首先是在基礎方面，比如說巴洛克音樂、奏鳴曲、室內樂，這些都是西方音樂的根基，而我們拉得很少，接觸和研究比較晚；其次在和聲織體的感覺上，我們也有著先天的不足（中國音樂主要是單聲思維或線性思維）。再加上我們的學生與樂隊合作機會很少，使他們對作品整體的把握有所欠缺，特別是在協(xié)奏曲的演奏上比較吃虧。這幾年世界小提琴潮流在不斷變化，而我們演奏的曲目很少，風格比較單一，音樂修養(yǎng)的積淀遠遠不夠。2008年，我?guī)W生去英國卡迪夫參加第二十五屆梅紐因國際青少年小提琴比賽，規(guī)定的參賽曲目在國內很少演奏，而且風格多樣。”

為此，童衛(wèi)東擔任副系主任以后，不僅要求系里的小提琴學生盡可能地去聽專家課，而且鼓勵老師們去聽，他希望盡量多安排老師們的教學活動，加強學術上的交流與溝通。“我們要有一個學習的態(tài)度，學院聘請專家不僅僅只是為了提高學生的水平，對提高教師的教學水平也同樣重要，去聽、去研究、去感受，會對自己的教學有很大的幫助。”

童衛(wèi)東說：“有的人可能認為有些外國專家也不行。也許，他們在某些方面并不是最好的，但是他們對音樂的理解永遠是優(yōu)于我們的，在音樂的處理、品味和風格的把握上，可以說很多方面都比我們強。我在附中擔任教研室主任時，所有的專家課我都陪著，對我來說，這都是學習。”

一枝獨秀不是春，百花齊放春滿園，事業(yè)的發(fā)展需要后繼有人，不是一個人，是一批批的人、一代代的人。童衛(wèi)東希望中國的小提琴教育事業(yè)能夠弦歌不輟，薪火相傳。

童衛(wèi)東 中央音樂學院管弦系副系主任，小提琴專業(yè)教授、碩士生導師，中國音樂家協(xié)會小提琴學會副會長兼秘書長，中國音樂家協(xié)會室內樂學會理事，第八屆中國音樂金鐘獎小提琴組評委，中國國際小提琴比賽（青島）秘書長（第三屆）、評委（第四屆），2012梅紐因國際青少年小提琴比賽（北京中央音樂學院）音樂藝術總監(jiān)，2012年首爾國際小提琴比賽評委，2013香港國際小提琴比賽評委會主席，青島國際音樂大師班藝術總監(jiān)。

名師訪談

作為中國小提琴教壇新一代的領軍人物，童衛(wèi)東默默耕耘、潛心教學20余年，在小提琴專業(yè)教學和青少年小提琴人才培養(yǎng)方面取得了驕人成績。在如今如此浮躁的社會中，是什么力量支撐他？采訪中，出現(xiàn)頻率最高的兩個詞是執(zhí)著和堅持，而這也是童衛(wèi)東在小提琴教學上取得豐碩成果的關鍵所在。成功源于堅持，堅持需要一顆執(zhí)著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