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術論文的外在品相

朱壽桐

最不自由的文章體裁，使用標點符號都有許多需要慎重對待的地方。寫小說寫散文何等自由，標點符號愛怎么用就怎么用，喜歡用誰就用誰，有時候，在寫作中，一個單獨的句子還可以直接用標點符號如省略號、問號、感嘆號來代替文字，文字根本就可以不出現。但寫論文絕對不可以這樣，只有逗號、句號常用，頓號，冒號都很少用。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就像一個學者的出場不需要太耀眼的裝飾一樣，一篇學術論文在外觀上也不需要太多的裝飾，特別是用標點符號作裝飾。嚴謹而規范地，嚴格限制性地使用標點符號，是學術論文的文體要求，也是一個學者的學術素養的顯示，同時是一種外觀上的顯示。

論文注釋，也是從外在的品相把握文章品質的一個視角。

注釋的體例是否嚴正，就是論文外觀的一個重要看點。如果一篇論文注釋體例不統一，很隨便，或者不全，論文的外觀品相就很不美觀，論文給人的第一印象就不可能完美。注釋，體現的是學術操作的規矩。即便是論文初稿，如果給人看，注釋等外觀方面也要修整好，這體現良好的寫作習慣，同時也體現對讀稿人的尊重。如果注釋不全，或者注釋體例不一，體現出的首先是論文不夠成熟，這樣的稿件如果正式拿出來，則更體現為對讀者的不尊重。在此必須指出，不應該提倡論文注釋體例的煩瑣化以及過于技術化，有些雜志要求的注釋體例出奇地繁難，好像要掌握電腦文字處理的某種特技才能夠勝任，這種為技術而技術，為注釋而注釋的做法實在不該鼓勵。但即便如此，學術論文的注釋還是必需的要素，學術論文注釋的體例統一性同樣是必需的論文品相。

論文注釋的處理還需要有相當的誠實度。對于有經驗的編輯來說，注釋的誠實度的高低，從注釋文本的外觀同樣能一眼洞穿。有些論文間接引用外文材料，注釋卻顯示直接來自于某個外文資料，但那注釋的樣貌立即會出賣了作者，因為懂行的人一眼就會看出外文資料引述的種種漏洞。再有一些史料，明明來自于第二手資料，但注釋顯示它分明來自于第一手的文本，對這樣的資料深有了解的專家同樣能看出其中的破綻。有的人引用現代作家的某段文字，其實并未見到作家哪本書的出版本，但偏偏就注明來自于那個初版本，這些都是誠實度不夠的注釋處理方法。

注釋的誠實度不夠，表明了論文作者學風的不夠嚴謹：一個注釋的問題上都不能夠誠實，那么這篇學術論文，或者說這個作者的論文，是否還值得信任？由外觀的問題引出對學風的疑慮，這是一種不小的傷害。我們的研究者應該從論文外觀的整治人手，盡可能避免這種傷害。

注釋盡可能誠實，找不到第一手資料必須轉引的，應該老老實實標明。凡是能夠找到第一手資料的都應該檢核、使用和標注第一手資料。問題是，一篇論文打開來，很多材料都是轉引的，這在外觀品相上看仍然不漂亮。所以從注釋的外觀品相而言，一篇好論文往往會要求很高的資料功夫。

注釋的外觀品相有時候還能從注釋的規格意識體現出來。同樣的文獻都可能來自不同的出版機構，論文注釋選用哪一家的版本，所反映的就是這個論文作者的規格意識。規格意識高的作者在版本選擇方面會很注意，甚至很挑剔，傾向于引用權威，或者是規格比較高的版本，如果一味使用規格較低的版本，從注釋品相方面同樣反映出這篇論文的規格不夠高。

以上諸端，看起來都是些很小的事情，它所體現的不過是論文的外在品相。但這些外觀的品相直接通向論文的基本品質的評價，而且還事關作者論文寫作的成熟度、誠實度、用功與否等。因此，論文寫作過程中，以及論文寫成之后，先就外在的品相做一番修飾、裝扮、整理、調適，盡可能讓人看著舒服，看著沒有明顯的缺陷，看著覺得較為完美，從而爭得一副好面相，這既是對讀者的一種尊重，更是對自己的負責。文章有品可相，論文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