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猴兒

王濟忱

【甲除標明道白處外，全篇數板。乙除表明數板處外，全篇道白。

甲 打起竹板有勁頭兒，今天這個節目單說猴兒……

乙 什么……

甲 猴兒這個東西很可愛，可有的時候也犯壞……

乙 等會兒吧……

甲 猴兒這個東西真挺哏兒，可有的時候氣死人兒……

乙 停，停，停……

甲 猴兒這個東西天生聰明悟性好，它能跟我表演數來寶……

乙 走！

甲 （白）怎么了？

乙 我是猴兒？

甲 （白）誰說的？

乙 你說的！不是跟猴兒表演數來寶嗎？

甲 （白）誤會了。我是說，猴兒經過訓練，可以模仿人的行為。你經過訓練嗎？

乙 經過……我還是猴兒？

甲 猴兒這個東西都喜歡，

就是文明程度不過關。猴子的精神文明要跟上，樹立猴子新形象……

乙 別說了！你是不是耍過猴兒？

甲 （白）誰耍過猴兒啊？

乙 那怎么一上來句句不離猴兒？

甲 （白）這些話不是我說的。

乙 誰說的？

甲 （白）我們局長。

乙 你們局長耍過猴兒？

甲 （白）沒聽說過。

乙 讓猴子講文明也是你們局長說的？

甲 （白）對，這是我局目前的中心工作。

乙 到底怎么回事？

甲 （白）你聽我慢慢道來——乙 說。

甲 我的工作在旅游局，我們的局長他姓于。我市的旅游資源特別少，可有座“猴山”遠近聞名效益好。

乙 猴山？

甲 對。這山上，猴子足有兩三千，勝過當年花果山。漫山遍野都是猴兒，八方游客來旅游，人猴接觸零距離，沒想到最近出了問題。

乙 怎么啦？

甲 這一天，市長陪一位外國專家游猴山，于局長左右不離跟在旁邊。這老外一路走來興致高，把手中的食物往外拋。

乙 喂猴兒呢。

甲 又是蘋果又是梨，外國餅干叫曲奇，還有美食茶雞蛋，好家伙，猴子們展開了爭奪戰。

乙 夠熱鬧的。

甲 忽然間，猴群中竄出個傻大個，去搶老外手里的貨，這家伙個頭足有一米五，兇勁兒像個小老虎，它又是撕，又是咬，一下把老外給撲倒！

乙 要出事！

甲 于局長，身手不凡動作快，箭步上前救老外，扶起了客人攆走了猴兒，有驚無險，這老外豎起拇指直點頭：“市長先生，你的下屬真勇敢，關鍵時刻排風險。看起來，這猴子的文明程度有點差，不懂禮貌不聽話！”

乙 夠幽默的。

甲 市長也說了一句玩笑話： “于局長，對猴子教育力度要加大。讓它們爭做文明猴兒，提高素質爭上游！”

乙 這市長也夠風趣的。

甲 一句話，大家樂得合不上口，可于局長，一點笑容也沒有，滿臉嚴肅：“對對對！”送走客人，連夜召開班子會。

乙 開什么會？

甲 落實市長指示不過夜，我們局長從來就這么敬業。

乙 市長什么指示？

甲 教育猴子講文明，這項任務要完成。

乙 這是市長一句玩笑話。

甲 你敢說市長的指示是玩笑話，我看你的膽子有點大。

乙 那本來就是玩笑。

甲 就算是市長開玩笑，我們也要深刻理解認真落實常匯報。

乙 這文明猴兒的任務怎么落實啊？

甲 （白）“同志們！”

乙 這會還真開上了。

甲 “咱市長對我局工作最關心，領導的關懷暖如春。今天親自到猴山視察搞調研，現場辦公，有一項重要指示往下傳。”

乙 什么時候現場辦公了？

甲 “對猴子的教育要抓緊，考核堅持高標準，要培養一批文明猴兒，讓景區再上一層樓！”

乙 這不胡說八道嗎？

甲 “我早就說過，猴兒這個東西很可愛，可有的時候也犯壞……”

乙 （數板）猴兒這個東西真挺哏兒，可有的時候氣死人兒……

甲 （白）你看，他也有同感。

乙 什么同感？你剛才都說一遍了。

甲 “最可氣，猴子對游客不禮貌，有時脾氣還挺暴，又是喊，又是叫，又是蹦，又是跳，還敢跟外國友人瞎胡鬧。要不是市長現場指揮有門道，造成國際影響那可不是開玩笑。”

乙 市長指揮什么啦？

甲 “這與建設和諧社會不對號，對我市的負面影響難預料。所以說，市長的指示非常及時很重要，我們的任務就是抓緊落實往上報。教育猴子是正道，讓文明猴子早見效。請各位各抒己見別跑調，還要認真記錄別落掉！”

乙 （數板）純粹是胡謅八扯一大套！

甲 （白）你什么意思？

乙 市長當時就是隨口一說……

甲 “什么叫市長隨口說？上級的指示從來都是深思熟慮內涵多。市長怎么可能隨便講？上級的指示從來都是高瞻遠矚見識廣。（白）繼續討論！”

乙 要說景區的不文明現象，那可多了：游客隨地吐痰、亂扔垃圾……

甲 “人的問題是不少，當前的任務是把猴管好。我的原則，領導讓往東不往西，領導讓打狗不攆雞。（白）繼續發言！”

乙 我看你純粹是拿著雞毛當令箭。

甲 “我告訴你，官場的規則要記牢，領導手中只有令箭沒雞毛，抻出一支就是令箭，我們的責任就是照辦。（白）繼續發言！”

乙 別發言了！這會還真能開下去呀？

甲 會議開得很成功，

乙 還成功？

甲 要不信，我念念會議文件你聽聽。

乙 還有文件吶？

甲 （白）旅游局一號文件：《關于樹立社會主義文明新風尚，展示旅游景區新形象，做文明猴子，讓猴山文明猴兒叫響全省走向全國的通知》……

乙 好家伙！你不覺得這文件題目長了點？

甲 （白）“為了……”

乙 別念了！

甲 （白）好，不念。文件就是動員令，第二天，全局上下齊出動。

乙 干嘛呀？

甲 第一項工作是造輿論，輿論宣傳要跟進。從市區，到猴山，彩旗飄飄映藍天，景觀大道二十里，到處張貼大標語。

乙 這標語怎么寫？

甲 “做猴兒就做文明猴兒，提高素質爭上游！”

乙 這好像是市長原話。

甲 對，用市長原話做標語，市長見了心歡喜。

乙 盡動這個心眼兒。

甲 第二項，景區內懸掛宣傳板，《文明猴兒行為規范》最搶眼。

乙 我聽著都新鮮。

甲 第三項，把猴子編成連排班，強化訓練闖難關。

乙 還是軍隊建制。

甲 第四項，思想工作要做好，講清道理再輔導。

乙 等會兒吧，你倒講清道理了，猴子聽得懂嗎？

甲 （白）哎，這好像有點問題。

乙 好嘛，你這智商相當于未成年猴兒！

甲 于局長智商可不低，至少比你高三級。

乙 什么意思？

甲 我們的局辦主任很像你，總覺得自己了不起，

自以為辦事很周全，到處去請馴獸員。

乙 哎，這還真是個辦法。

甲 于局長當時臉色變，說局辦主任是笨蛋。

乙 那沒有馴獸員怎么培訓猴子？

甲 看來你真的沒有當過官，頭腦里全是直線思維太簡單。全不懂官場“潛規則”，榆木腦袋欠靈活。

乙 什么“潛規則”？

甲 官大一品壓死人，上下級就像君與臣。上級永遠最英明，下級的職責是服從。服從的關鍵是姿態，會“整景”的下級最可愛。不在乎事情本身怎么樣，表面文章要漂亮。假的也當真的聽，假戲真做見真功！

乙 這不是形式主義嗎？

甲 你說是形式主義也可以，讓領導高興是硬道理。

乙 他倒說實話。

甲 局長說，“猴子怎么講文明？你以為我真是糊涂蟲？告訴你，輿論造足就算完，去請什么馴獸員？只要把文件送到市長手，就算是大功告成全都有！”

乙 說了半天光忽悠不落實呀？

甲 “我在官場多年有訣竅，有些事，態度比結果更重要！”

乙 是啊？！

創作構想：

進行任何文藝創作，都離不開兩個根本問題，即寫什么和怎么寫。曲藝創作不能例外。參與“反腐倡廉”作品征集活動，當然要寫反腐敗。可是腐敗涉及的領域太廣了：以權謀私，賣官鬻爵，行賄受賄，任人唯親，生活腐化……那么，在“十八大”以后，反腐力度不斷加大的今天，寫什么呢？我一下想到了黨中央提出的“反四風”。“四風”的泛濫，與腐敗的猖獗有著天然聯系，或者說，“四風”的存在，正是滋生腐敗的溫床。因此，徹底鏟除“四風”，必然成為遏制腐敗蔓延的有效途徑。而形式主義，又是“四風”之首。基于這樣的思考，決定以形式主義為抓手，完成反腐主題。

接下來的問題是怎么寫。根據多年的創作經驗，我把“怎么寫”的寫法簡單概括為三個字：講故事。所謂“講故事”是指：1、作者只講故事，不作結論，結論由讀者、觀眾去思考。2、一切按照生活中可能發生的情節敘述、發展，堅決摒棄概念化、標簽式，以及直奔主題的圖解。否則，寧肯不寫。3、當然，故事情節盡可能有一點曲折，有一點情趣，有一點引人入勝，有一點出乎意料。就是說，要煞費苦心編織一個好看好玩的好故事。這篇《文明猴兒》，就講述了一個只因市長在游覽猴山時說的一句玩笑話，旅游局長借此大做文章，上演了一場所謂落實市長指示，“爭做文明猴兒”的形式主義鬧劇的故事。故事的要害是旅游局長并非糊涂人，而是為了贏得上級的歡心，有意假戲真做，最后一語道破天機：“我在官場多年有訣竅，有些事，態度比結果更重要！”我想，通過這樣的故事描摹形式主義，鞭笞腐敗，更真實，更可信。否則，只要表現腐敗，就寫某人貪污多少、受賄多少、豪宅幾處，很容易陷于概念化、臉譜化，而缺乏藝術感染力。

當然，要完成一篇好的曲藝作品，除了上述兩點，掌握曲藝的創作規律、突出本曲種的特色、乃至語言的功夫、寫作的技巧等等，都很重要。然而，前提是選好題材，講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