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研有成果，為啥沒效益？

張淼

主觀上沒有成果轉化的要求和內生動力，再加上當前具有缺陷的科研評價體系，科學家只能跟著論文影響因子的“指揮棒”去凝練科學問題、研究科學問題。

做應用研究的年輕科學家小王剛剛完成一份項目申請書，在“研究背景”一欄中，他熟練地寫下了三方面內容：美國人在做什么、中國也需要、我們有研究基礎。

多少年來，小王從來沒有質疑過這種“三段論”——因為他的師兄是這么干的，導師也是這么寫的。如果有機會翻翻這些年的科研項目申請書，也許在“研究背景”一欄會是整齊劃一的“三段論”。

這個“三段論”描繪了中國科學研究的真實圖景。應用前景明確的顛覆性技術和國家經濟社會發展的實踐需求沒有緊密結合，由此而產生“兩張皮”問題，這讓科研成為創新中的“孤島”。

中科院院長之問

小王的經歷并不是個案。

在中國科學院，關于LED的研究項目不少于20項，科學家們發表了許多優秀論文，把LED技術在某一方面的指標做到了極致。然而，這并沒有什么用。當這些成果開始嘗試真實場景的應用時，某一方面的先進技術并不能提高產品的整體質量。“中國有近6000家LED相關企業，中科院的研究機構幫他們解決了什么問題？”這是中國科學院院長白春禮在走訪調研研究所時，常常問自己和科研人員的一個問題。

按照“三段論”的理解，科學家們凝練科學問題的出發點在于“美國人做了什么”，而非中國的企業需要什么。

讓我們再看看石墨烯是怎么在中國火起來的。自從2004年英國科學家制備出單層石墨烯之后，制備高質量的石墨烯材料成為材料科學的熱點。特別是2010年的諾貝爾獎頒給這一領域的科學家后，中國科學家也在石墨烯研究的各個領域做出了卓越貢獻——當然，各地政府也非常看好石墨烯這個“朝陽產業”。

但現實卻有些殘酷：一方面是科學家發表大量的優秀論文，另一方面卻是各地蜂擁而起的石墨烯產業園中低水平重復產出的劣質產品。最后，優秀論文束之高閣，產能過剩的“幽靈”在全國各地游蕩。中國石墨烯“大咖”劉忠范院士在2015年全國兩會期間對中國石墨烯行業的診斷為“虛火過旺”。

從這個角度來看，很多科技成果無法轉化形成真正的生產力，是因為明明是面向應用的研究，科學家研究的科學問題卻不是來自生產實踐，而是來自所謂的“美國科學家”。

都是美國科學家的錯？

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了科學問題與實踐需求嚴重脫節，難道是“美國科學家”？

“怪我咯？你以為我愿意脫節啊？”年輕科學家小王也想過這個問題，可師兄、師父和祖師爺都告訴過他，“三段論”在拿項目時把握更大些。拿到項目才有錢做研究，才能發表論文，才能評職稱、報獎，才能變成著名科學家老王。

“科研機構、高校科研人員的動力與職稱和獎勵有關，而成果轉化的要求不太明確，并且轉化之后的收益和對他工作考評的權重仍然是不夠的。這可能是一個原因。”5月18日，科技部黨組書記、副部長王志剛在新聞發布會上這樣分析。

主觀上沒有成果轉化的要求和內生動力，再加上當前具有缺陷的科研評價體系，科學家們只能跟著論文影響因子的“指揮棒”去凝練科學問題、研究科學問題。

科學家本該名利雙收

從去年開始，修訂《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出臺《實施〈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若干規定》，一套目標明確的組合拳相繼啟動，對激勵科學家主動進行成果轉化放了大招。

前不久，國務院辦公廳又公布了《促進科技成果轉移轉化行動方案》，面向“十三五”時期部署了8個方面、26項重點任務。這套政策“三部曲”提出，“通過轉移轉化實現科研人員名利雙收”便是從激勵科學家的內生動力上著手。方案在重點任務分工及進度安排表上明確指出，“推動科研機構、高校建立符合自身人事管理需要和科技成果轉化工作特點的職稱評定、崗位管理和考核評價制度”。這項工作由教育部、科技部、人社部等承擔，計劃在2017年12月完成。

在此之前，國務院《關于進一步做好新形勢下就業創業工作的意見》提出，對于高校、科研院所等事業單位專業技術人員離崗創業的，經原單位同意，可在三年內保留人事關系，與原單位其他在崗人員同等享有參加職稱評聘、崗位等級晉升和社會保險等方面的權利。

“從研究所、研究院剛跨出的時候心里是沒底的，從體制內跨到體制外是需要很大決心的，真正跨出去，都需要一些政策來鼓勵，解除后顧之憂。”王志剛說，這給了個人更多的選擇。

另外，修訂后的《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對科技成果轉化收益的歸屬進行了重新界定——科研人員可以從凈收入中提取不低于50%的獎勵和報酬。

當了領導怎么辦？

王志剛介紹說，作為單位主要領導，需要對整個單位負責，因此按照規定，領導是不能獲得股權激勵的。可是現實情況是，在科研機構和大學中，很多領導本身就是專家學者，他們于情于理于法都應該享受所參與的科研成果轉化時獲得的收益。

或許，這也是年輕科學家小王的困惑。如果某一天，小王真的如愿成為學術帶頭人、變成著名科學家、成了科研院所領導老王，還能名利雙收嗎？

“領導不能獲得股權激勵，但是可以獲得獎金激勵。”雖然關于如何處理科研人員在還沒有擔任主要領導時獲得的股權目前還在探索階段，但王志剛仍然給出了一些思路：“怎樣讓股權能夠代持或者凍結？股權在你任主要領導的時候，不能進行任何操作和處置，也不能變現。對此，我們還在加強政策的研究設計，最后要以發布政策或者文件來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