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

谷煜

喜，是件張揚又很私密的事情。

清晨，小城欣欣然張開了眼，仿佛是一枚早春新柳抽出的嫩芽，素雅，干凈，清新。讓小城一下子靈動起來的，是那煞為壯觀的迎親隊伍。

伴著音樂，他們一路歡笑，當然還會有噼里啪啦的鞭炮，紅紅的紙屑帶著沖天的喜氣，乍然張開。生怕小城的哪個角落，不知道這里有喜事一樁呢！車里車外，男人女人，都被那個紅彤彤笑瞇瞇的喜字擁著，這喜，震天動地。

新郎新娘，終于出了場，含笑低眉，無須多言，剎那心動。他貼一個喜，她黏一個喜，便是愛情完滿的總結。

彼此，需要多大的勇氣和信心，才會以這樣驚天動地的一種方式，向世人宣告：無論艱難困苦，你我，必然生死相依，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喜，是拼了命的啊！

記得在哪里看到過一句話：“小喜多唐突，相憐能幾時？”

人生里所謂喜事臨門，不過二三，總不會成了生活的主調。倒是那些倏忽而過的小心動，悄然串聯起曼妙人生。

久養的花，蓬蓬勃勃地綠著，日日看著，念叨著，怎么還不開呢？索性，不再掛心，只如往日般侍奉著。

一日，開門，淡淡的香，似有似無，裊裊而來。四處環顧，哪里的香？莫非花開？疾步上前，果然是，不由得驚呼：“開了，開了，花開了！”

內心迸發出來的那份喜，無遮無攔地雀躍著，使勁揮手招呼著，恨不能盡人皆知這片刻的歡喜。

相中了一件新衣，看價碼，偷偷吐吐舌頭，走吧。到底是忍不住，隔三岔五去看看，就像看一個久違的老朋友，彼此無語凝噎。

忽一日，打折了，一下子興奮起來，拉著好友，飛奔而去。仿佛去接多年不見的遠方老友，那份欣喜，是春風過，海棠開，拼了全力讓你知道。

更盛大的喜，是早起和好面，然后去菜市場，挑了青菜，買了肉餡，準備包餃子。

調好音樂頻道，聽一些老歌，捏著一個個可愛的餃子。一上午的時間，有點小累，卻也是美美地享受著。中午，吃餃子的孩子啊、老人啊，都來了，他們聞到香氣，看到白嫩嫩的餃子，歡呼著一擁而至。于是，哈哈笑著：“慢點兒，慢點兒，多的是哩！”

熱氣，笑聲，餃香……剎那填滿了房間，紛紛揚揚的。

當然，還有一些喜，是私密的。

悄悄地，注意了某個人。看他，突然就紅了臉，怦怦加速的小心臟，只有自己知道。精挑細揀，著一件新衣，從他眼前走過，發燙的臉，不敢直視，余光里，卻巴不得他看見，然后說一句：“挺好看的呀！”

哪怕沒有，這喜，也依舊生生不息著，喜得低調，喜得靜水長流。

深夜，寂靜。讀一本書，讀至深處，也靜默，也深思，也淚流。其實，是歡喜的。一個人的獨自偷歡，很純粹。是車水馬龍、喧囂紛擾后，心靈的釋放，是在文字里，心平氣和地和自己相處。是一個人翻看舊物的寡歡，靜靜體味生命的美好。

上班，下班，安靜得像家鄉田間咀嚼青草的老牛。忽然受到上司嘉獎，微笑淡然，心里是喜的。多日的勤勤懇懇，終是有了收獲。而開始，不過是只管低頭耕耘，哪來這般奢望？這巧遇的歡喜，豈是預料到的？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罷了！

原來，那么多的喜，都和你自己相關，都和你的幸福相關。而幸福，又是多么獨自的事情，那是你一個人的專利。

老家桃花盛開的時候，誰家門口又貼上了紅紅的喜。看著，看著，眼潮，愈發想念那個叫喜的人，陽光，努力，總是不經意間，給生活帶來無限的喜悅和可能。

人生浩蕩，總有些簡單和美好，如喜，無處不在，綿綿延延著。也許盛大，也許私密，只要你愿意，它就會一心一意連著你無邪的心，浸潤著你的如花笑靨。

（摘自《做人與處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