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罪辯護》連載之六
無巧不成書
朱明勇
二審交鋒
除了足跡鑒定,我在這次庭審中還針對全案證據找到了27處無法排除的矛盾和疑點,徹底動搖了這起由公安部督辦、100多名警察消耗大量司法資源“破”出來的驚天大案。這27處矛盾分別為:
1.浚縣公安局的足跡鑒定認定馬廷新的足跡與現場足跡不一致。見證據卷第四卷2003年12月27日浚縣公安局~2003]浚公刑技字第001號。而這雙拖鞋與馬廷新供述中提到的自己的一雙拖鞋一致,甚至連顏色都一樣。
2.第二次尸檢報告中,在陳連榮顱骨中發現有一折斷的刀尖(公訴卷一第11號證據第2頁),而此刀尖是否與公安機關原來認定的兇器為同一材質,卷中未見結論。
3.控方提供的現場足跡和手印均為右手單只帶血的,缺乏另一只腳印和手印或者不帶血的手印及腳印材料。
4.30歲的陳連榮年輕力壯,在和兇手搏斗過程中,為何沒將兇手打傷或抓傷,現場沒留下疑兇皮屑、毛發等任何痕跡,也沒有人聽見喊叫。而馬廷新的供述中說和陳連榮進行了搏斗,在搏斗中陳連榮大喊救命。案發時為夏季夜里十點左右,是夜靜但人還沒有睡覺的時間。作為女性,如果同兇手搏斗,會本能地在兇手身上亂抓亂打,在現場必定會留下兇手的頭發,受害人的指甲中也必定會留下兇手的皮屑等物證。本案陳連榮的指甲在第二次檢驗時還存在,但未檢見被告人身體物質。被告人馬廷新是脫發發質,一個正常人每天都會掉50根左右的頭發,而且夜間掉的更多。脫發發質每天要掉100至300根頭發,平均每小時要掉10根左右,但是本案現場經過數次勘查居然沒有發現一星半點兒的這些直接證據,否則做一個DNA鑒定就會真相大白。
5.公安機關認定馬廷新首先將靠在柜門處的陳連榮殺死,馬廷新也曾供述將陳連榮殺死在立柜前,但現場勘查發現柜門上的九處血跡均為B型血,而陳連榮為O型血。現場陳連榮也不是死在柜門下,而是死在東南角的小床邊。
6.馬廷新供述在現場發現1850元錢,那么這錢究竟去了何處,誰見過帶血的錢,沒有任何證據。而且馬廷新在供述中一會兒說頭撞到沙發墊子后就看見錢,一會兒又說是在撿起墊子放回沙發時看見的錢。多次供述不一致。
7.兩次尸檢報告均認定陳連榮是被銳器切斷右頸動脈致大失血而死亡,馬昂系他人用銳器切斷左頸動脈致大失血而死亡。在這兩人的頸動脈被切斷時,現場卻不見頸動脈被切斷后的噴濺狀血跡,只有流出的攤狀血跡。人體動脈血管里有相當大的壓力,特別是頸部大動脈壓力更大,在動脈被切斷時必定要有血跡向外噴濺。而本案現場中沒有一處噴濺的血跡痕跡。
8.關于血襪印,公安機關認定馬廷新在和陳連榮搏斗時掉了一只鞋,認定馬廷新在殺死兩問屋里的三個人后,最后離開現場時才穿上。那么在現場怎么可能只在外間屋里留下一只血襪印,而沾滿血的穿襪的腳就不會在里屋留下腳印?
9.關于院子中的鞋印,公安機關認定馬廷新先殺外間的陳連榮,再殺里間的馬昂,最后殺外間的馬萌。殺完人后又進里屋找布擦刀,在里屋轉一圈后出來,才離開房屋經過院子跳墻離開現場。但是里間屋沒有任何腳印,令人不解的是外間屋有帶血的腳印,進入里間屋就沒有了,而一出里間屋到了院子里又有了腳印,這種明顯的矛盾無法解釋。
10.2002年6月1日,公安機關介入此案的當天,浚縣公安局現場勘查時發現在院墻上、院墻外均有血跡,后來就推測兇手在翻越院墻時留有血跡,所以就有了馬廷新的供述說是殺人后翻墻逃跑,直至2003年3月12日對馬廷新的訊問材料中也還是說翻墻出來。但在2003年3月14日濮陽市公安局的[2002]濮公刑法物證檢字第84號刑事技術鑒定書中最后的結論是:“院墻及院外磚上均未檢見人血。”也就是說,原來在墻上發現的被疑為人血的物質,被浚縣公安局認為是兇手在逃離現場時留下的血跡,現在被濮陽市公安局的這份鑒定推翻了。這足以證明公安機關完全是根據自己的推測逼取馬廷新的口供。值得欣慰的是,此時案件已經交由鶴壁市公安局辦理,浚縣公安局并不知道這個情況。而鶴壁市公安局也未意識到這份證據與浚縣公安局的原始勘查筆錄之間的矛盾。其實這意味著馬廷新的口供是按照公安機關對現場的推測作出的。
11.2003年3月11日,濮陽市公安局的尸檢報告中有“生前陳后側頭部有輕質量鈍性外力作用”的內容,這“鈍性外力”究竟是怎樣形成的,公安機關并未查明。因為這個結論可能表明案情并不是公安機關最初認定的那樣。
12.本案足跡鑒定存在十處重大疑點(詳見足跡鑒定部分)。
13.公安局在馬廷新家中提取了被認為是兇器的尖刀,但是此刀刀尖并未折斷。而二次驗尸時發現死者頭部存有刀尖。
14.公安機關認定的罪證,帶血的線手套、襯衣、褲子、襪子、拖鞋等直接證據一件未找到。而收集到的尖刀、襯衣、襪子、褲子、拖鞋等證據又無法與現場痕跡相互印證。
15.被告人供述:在現場沒有翻動物品,而現場床頭柜打開,柜門外、沙發上、床上全是散落的衣物,還有血手印,現場有明顯的翻動痕跡;現場到處是衣服、被褥等布制品,而被告人卻說沒找到擦刀的布,最后只好拿了縫紉機罩擦刀,明顯不符合現場情況。
16.被告曾供述將縫紉機罩扔到院子南墻邊,而現場勘查表明在院子外邊。
17.被告人供述:殺馬昂是在床下,而現場床上卻有一攤血。
18.被告人供述:殺馬昂時馬昂是光身,而現場馬昂身上蓋有被子。
19.被告人曾供述:外間屋正對門靠北墻放著一張方桌,桌子兩邊一邊放著一把椅子。這是一般農村家庭的基本擺設,但現場并未有桌椅。
20.被告人曾供述:沙發在南墻放著,而現場沙發在西墻放著。
21.被告人曾供述:里屋南墻有一床,而現場床在東北角。
22.被告人供述:進里屋時摔倒,頭碰掉沙發墊,然后手撐地起來。現場勘查撐地手印距里屋南墻和西墻均為1.5m,而此地點距所謂的碰掉沙發墊點為3.4m。一個人的手和頭決不可能相距這么大的距離。
23.被告人供述:在晚上第二次吃晚飯喝完酒后,又回到宿合獨自喝了八兩白酒,又換上拖鞋前去作案。在5月30日,正值炎熱夏季,會有人在吃了兩次飯并喝了啤酒的情況下,還一個人獨自喝八兩白酒嗎?況且被告人供述中午還喝多了,如果想喝酒,晚飯時怎么不喝,晚上第二次吃飯時還不喝?這些行為有悖常理。
24.被告人供述在離開現場時關了燈,那么為何不將現場腳印清理掉?
25.被告人供述為了作案方便,不留下痕跡戴上了手套,為什么他知道戴上手套,卻又特意換上拖鞋,難道穿拖鞋翻墻入室殺人更方便嗎?這完全不合邏輯。
26.被告人為什么在賭博的興頭上突然想起殺人,而且在殺人之后回到賭博現場,居然沒有一個人發現其行為異常。也沒有一個人發現他換了衣服。
27.被告人能清楚地記得賭博的全過程,包括誰坐在什么地方,誰贏了還是輸了多少,如果說他中途離開,那么一定要有人接他的牌,回來后也一定有人把牌轉給他。可是賭博的那幾個人都記得馬廷新在打牌時說了“黑八”,卻沒有一個人能說出馬廷新把牌交給了誰,又從誰手中接過牌繼續打。這只能說明被告人沒有離開過賭博現場。
這27處無法排除的矛盾和疑點,若嚴格按照法律來處理,是怎么樣都無法將被告人認定為有罪的。因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規定,對一切案件都要做到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才能認定被告人有罪。對于證據不足,不能認定被告人有罪的,應當作出證據不足、指控犯罪不能成立的無罪判決。
責任編輯:崔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