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青新
我曾經搜索過“糖尿病”,很快收到許多藥物的網頁推送,還有相關郵件發到我的郵箱,甚至有紙質廣告寄到我的居所。這類情形經常發生,我們都習以為常,大數據分析可以給未來的決策提供建議,在一定程度上方便了我們的生活,但是,科技的雙刃劍效應再次顯現,有多少人意識到其中隱藏的危險?
我們不知道自己有多少信息被記錄了,這些信息會傳播到哪些地方,有哪些人或組織會分析、利用這些信息,依據這些信息作出的判斷是否準確,是否會產生歧視或者錯誤的結論,假如這些信息泄露可能會產生怎樣的后果?在美國科普作家、信息權威學者弗蘭克·帕斯奎爾看來,這就像每個人都配套了一個黑箱,這些對個人產生重要影響的信息往往只有局內人才能獲得,帕斯奎爾想要通過《黑箱社會:控制金錢和信息的數據法則》一書,打破這種神秘的黑箱運作機制。
該書在2015年初被世界知名科技刊物《自然》和《科學》先后推薦。作者砸出了幾輪重拳,對手都很不簡單:搜索引擎、金融巨鱷和政府。策略上循序漸進,作者先提出了警告,然后理直氣壯地要求“知情權”,接著分析數據失控時代的網絡信譽,重頭戲當然是針對三個對手發起的“有理、有力、有節”的攻擊,最終落實到建立一個“可被了解的社會”;戰術上要靈活運用,論據充分,邏輯周密,每一拳都很有效率。在近年來大量涌現的大數據書籍之中,這本書難得的自省、清醒,鞭辟入里,而且很實際地想要解決問題,筆者閱后感觸很多。
面對搜索引擎龍頭——Google,作者的組合拳來自于搜索巨頭們引發信任危機的4個方面:透明度、競爭、報酬和控制。搜索引擎致力于“更好的用戶體驗”,但個性化設置也有令人不安的一面,Google給出的結果和排序是它希望我們看到的東西。企業家伊萊·帕里澤曾將這種現象稱為“過濾泡沫”,即同質化傾向所帶來的偏狹。作者還舉出了許多實例證明Google對競爭對手的打壓,比如“Foundem事件”在公眾輿論的浪潮中終于被列入了“白名單”,但我們無從得知,還有多少被Google定性為無用或垃圾而被刻意隱藏的網站,其實只是因為它們威脅到了壟斷者的利益而被扼殺在搖籃里?作者還批評了Facebook通過付費來推廣帖子的一項業務,筆者聯想到我們國內搜索引擎的類似推廣業務,正如Google創始人謝爾蓋·布林和拉里·佩爾在1998年承認的,“依靠廣告資助的搜索引擎將不可避免地偏向廣告商并遠離消費者的需求”,作為互聯網企業追求盈利需求這是可以理解的,但筆者認為,搜索引擎公司有它的行業特殊性,在引領和塑造公眾價值觀方面,互聯網是大眾了解外部世界的一個窗口,具有脫離行業屬性的更廣泛的標桿作用,因此必須要關注這類企業的職業倫理邊界,這也正是本書作者所說的必須打破的一個黑箱。
針對金融界的黑箱現象,作者重點講述了兩個方面:非法服務過程中的欲蓋彌彰,以及由復雜所致的不透明性。作者認為,這兩種情況給了金融公司內部不法人士充分的機會來謀取私利和任意妄為,而公司通過復雜、隱秘的計算程序隱藏風險的做法,就如同埋下的地雷終有一天會引起連環的劇烈動蕩。回望2008年的次貸危機,我們不能不同意作者的看法。這場危機其實肇端于美聯儲在格林斯潘時代實施的低息貸款政策。無保障收入者可以輕易通過貸款政策獲得多處房產,部份銀行、金融公司對于賬面利潤的盲目追求,次貸市場、債券及其金融衍生品越來越復雜,都讓身處市場漩渦的華爾街人漸漸迷失,甚至連專業人士都不清楚那些復雜的債券的內涵,更勿論洞察其中隱藏的危險。鮮花著錦和烈火烹油,只有一線之隔。豪伊·許布勒,摩根士丹利的明星債券交易員,最終以90億美元的巨虧,刷新了華爾街歷史記錄。為什么一個席位就能虧掉90億?為什么整個公司都沒有人發現許布勒即將犯下的錯誤?在大眾眼里,金融精英是聰明、敏捷,可以快速應對突發狀況的大人物,但這場危機無情地剝下了他們中一些人閃亮的外衣,裸呈出內在的蒼白以及貪婪。他們中的一些人長期在安逸的環境中,因而形成了僵化的定向思維;他們按照評級機構的報告分析,卻忘記了長久的合作和利益勾連,早就稀釋了這些評級報告的權威性,漂亮的賬面信息掩蓋了背后隱藏的危險。金融黑箱終有一天會被打開,世界將為之付出慘重的代價。
“陽光是最好的殺毒劑”,大眾有權了解和自己信息有關的所有問題,如作者所說,“我們可能無法阻止信息的收集,但我們可以限制它的使用方法”。本文開頭舉到了“糖尿病”的搜索,其實筆者只是出于對患病友人的關心而做出這一行為,但類似的搜索記錄曾經給一個找工作的德國姑娘造成了不小的麻煩,她僅僅因為瀏覽過不良網站而被默認辨別為特殊行業從業者,這一類過錯不應該成為永久的困擾,所以作者提出追蹤數據源的建議的確是很必要的。大數據庫中的錯誤數據一旦擴散,目前幾乎是無法控制的,作者提出的建議是:當有公司建立個人信息檔案時,當事人應當擁有審核和更正的權力,如果發現錯誤就提請更正,正確的數據可以通過鏈接傳輸給數據庫的后續使用者。目前全世界還沒有這項技術,基于這一工作的龐大和復雜性,沒有數據操控商有意向去做,而這就是政府必須發揮的職能,這應該是通過法律強制規定的保護公民隱私的舉措。作者明確發問:監督者由誰監督?作者認為,公共政策不應當鼓勵“絕對保密”的商業戰略,沒有證據表明不能保密就會有礙創新。這一看法顯然因其激進會招來質疑,就筆者之見,這一問題的關鍵應當在于政府盡力明確保密項目的邊界,當企業的大數據分析損害個人獲得信貸、工作、住房和其他重要利益時,個人應當至少能夠獲得通知并有權對這些信息提出質疑,而目前個人的維權處境充滿了艱辛,遭受各種冷漠的對待,這是政府需要盡快完善的工作職能。
很顯然,作者將打破黑箱的希望寄托于政府,通過黑箱危害性的展示來喚醒民眾,并且提請互聯網企業和金融界規范自身的行為。這是一種可行方案,開放式的信息應用或許會帶來一種多邊互贏格局,我們對此拭目以待。另外,作者還提醒我們要注意數字經濟的一大特征,即營銷能力比生產能力更加重要,這有時候會導致“產品好不如廣告做得好”的情況,制造業如果不把重心放在創新、反而一個勁兒鉆研“怎么賣”的問題,長此以往,整個國民經濟產業結構有可能造成虛假腫脹的局面。因此政府工作的重心必須注意大方向的把握,比如我國今年提出的“工業4.0”,就是要以高科技推動產業革命。我們必須明確一點,所有的數據分析,最終都是為了生產服務的,歸根結底是讓百姓生活過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