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陽鳳畫的基本主題與民俗意蘊探論

摘 要：鳳畫是指流行于鳳陽一帶，距今已有600多年歷史的古老畫種，它也是一種極具裝飾性、象征性和功能性的民間繪畫藝術形式。和一般國畫中花鳥畫不同的是，鳳畫有其鮮明的程式性特點，加之其被賦予了豐富的政治色彩、倫理道德、民間信仰等多種內涵于一體。同時，與鳳陽花鼓一樣，鳳畫成為鳳陽民間藝術的一種標志性符號，因其具有濃郁的祈福色彩和鄉土氣息，常被應用于民俗生活中，而對其主題的分析和意蘊的解讀有助于深度認知鳳陽鳳畫，增強對其傳承和保護的意識。

關鍵詞：鳳畫；主題；民間繪畫；文化意蘊

鳳陽的鳳畫形成于明初，含有鮮明的政治寓意和吉祥內涵。鳳畫，俗稱“畫鳳凰”“龍鳳畫”等。自其作為畫種出現以來，便深受當地民眾的歡迎，尤其到了嘉慶、道光年間，鳳畫產量更是達到一種全新的興盛階段，當時的一條街道都在繪制鳳畫。之所以會有這么多的人喜愛鳳畫并爭相購買，當然與其作為帶有信仰性質的吉祥畫種，其民俗功能與文化意蘊能夠迎合民眾的心意。據鳳陽知府吳振域的《養吉齋余錄》中記載，當時鳳陽有一個流行的俗信說法，在當地每年所繪制的一萬幅鳳畫中，必然會有一只是能夠給人們帶來吉祥的“仙鳳”。而這張能夠顯靈的“仙鳳”如果去了哪家，這戶人家必定會有吉祥佳事的出現。正是因為如此，鳳陽鳳畫的俗信主題和吉祥內涵得以充分體現，喜愛鳳畫的人亦是不分職業和等級的，購畫者皆為求得吉祥之寓意。據光緒年間編纂的《鳳陽府志》中記載：“……四方賓客所至，踵而購者，歲猶不下千百萬紙。”由此足以見出鳳畫受歡迎的程度了。

對于這種傳統文化事象和功能性繪畫的解讀方式可以有不同視角，本文主要是圍繞鳳畫的基本主題與文化意蘊而展開論述。

一、鳳陽鳳畫的基本主題

就鳳陽鳳畫的基本主題來看，大致可分為兩個部分：即傳統主題和現代主題兩種。鳳畫的傳統題材與現代題材之間亦有很多共性和相異之處，但基本上還是民間信仰的產物，而且是以民間繪畫的形式出現，并在一定程度上給人們以審美的愉悅和理想生活的展示。但是，值得一提的是，和傳統題材相比，現代鳳畫多了一定的時代氣息和審美意味。

（一） 傳統題材中的基本主題

鳳畫的傳統題材主要分為《丹鳳朝陽》《百鳥朝鳳》《鳳戲牡丹》《龍鳳呈祥》《鳳攆麒麟》《五鳳樓》《五倫圖》《攜子上朝》和《四季條屏》等。這類題材之所以長期以來深受歡迎，主要源自于人們的生存愿望和對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就藝術發生學的角度來看，每種藝術形式的產生皆有其生成的文化背景和條件。在“以農為本”的農耕社會中，人們對于豐衣足食和太平歲月的渴望是強烈的，而鳳畫的出現正是有其生成的民眾心理基礎。從祈福求吉的視角看，鳳陽一帶的自然災害是鳳畫產生的基本條件。據《鳳陽古今》記載：“從明成化十三年（公元1477年）至明崇禎十七年（公元1644年）鳳陽地區共發生地震20次；從明洪武四年（公元1371年）至明崇禎十一年（公元1638年）鳳陽地區共發生旱災32次，水災60次。”同樣，在鳳陽花鼓的唱詞中也有：“三年惡水三年旱，三年蝗蟲災不斷”“十年倒有九年荒……”之類的凄涼傾訴。在歷史上，鳳陽地區由于長期面臨著水、旱、地震、蟲災等多種自然災害的威脅，而在生存邊緣掙扎的鳳陽一帶的人們，更渴望基本而迫切的現實訴求是農事的豐收與生活的康寧。在民間信仰中，亦流行有“鳳凰不落無寶之地”的說法，可見國人很早就把鳳凰視為能夠帶來吉祥的“神鳥”和“祥禽”，人們繪制鳳畫除了昭示祥瑞、祈求安康之外，亦能承載多重的理想生活愿景。因此，像鳳畫中的《丹鳳朝陽》《百鳥朝鳳》和《四季條屏》等主題，也就成為了人們生存愿望的無聲表達。而對于渴望幸福生活的“鳳凰”信奉者來說，特殊的節日請一幅鳳畫，是出于迎祥祈福的心理與心愿。

和春節請門神、貼窗花等民俗藝術樣式一樣，作為一種功能性的民間繪畫，鳳畫在一定程度上能夠緩解人們生存的焦慮，寄托他們的信仰和祈愿，因此，也明顯會帶有特殊的感情色彩。長期以來，鳳畫的主題還可以承載祝福夫妻恩愛、錦瑟和鳴與幸福恩愛的愿望（如《龍鳳呈祥》《麒麟鳳》）；同時，它也能潛含具有儒家文化色彩和祝福的諸如：指日高升、官運亨通的（如《五倫圖》《攜子上朝》）等主題；另外，還有一些祈求富貴和生意興隆的主題鳳畫等，而這些傳統主題的鳳畫皆從不同層面傳遞出人們的生活祈愿。

（二）現代鳳畫的基本主題

和其他民間繪畫一樣，在文革期間“破四舊”時期，鳳畫同樣受到前所未有的沖擊，鳳畫在當時被作為一種過時的、陳舊的、迷信的繪畫樣式，受到生死存亡的考驗，被時代所限制甚至遺棄，長期以來從事鳳畫創作的藝人被迫放棄手中的畫筆。改革開放以后鳳畫再度興起，依舊承載著當地民眾的求吉心理并寄托著人們對于美好生活的祈愿。鳳陽鳳畫自明清以來長期保存的創作模式和慣常主題也在原有基礎上有了繼承、豐富和拓展。值得注意的是，原有的《鳳攆麒麟》《五倫圖》《攜子入朝》之類的封建農耕文化下的常規題材已經日漸隱去，代之以具有時代氣息的新題材如《鳳落小崗》等鳳畫。

上世紀改革開放之初，我國最早的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在安徽省鳳陽縣的小崗村發軔，鳳陽人又迎來了新的發展機遇，并在社會經濟轉型時期成為標本式“樣板”，而且“鳳”又一次與國家政治有了關聯。借著改革開放的春風，古老的鳳陽鳳畫也迎來了新的發展機遇，很多當代鳳畫又煥發了新的生機和活力，像表現小崗村和祖國發展的時代主題與新的政治文化元素皆不斷融入到鳳畫的創作中，傳統鳳畫主題可謂“老樹新花”，鳳畫出現了大量新的主題。就題材來看，像吳文軍先生創作的《日麗鳳舞》《鳳回小崗》《九龍七麟鳳還巢》《九盡花開鳳鳴春》《鳳陽之夢》《鳳陽花鼓女》《鳳陽喜床頌》《春到小崗》《鳳陽古今圖》和《福娃巡天圖》等一系列主題鳳畫，皆從新的時代要求從發，表達了新的社會主題和國人心愿，從而拓展了鳳畫的題材和表現內容。

二、鳳陽鳳畫中的文化意蘊

鳳凰本為神鳥、祥禽，又是鳥中之王。《說文解字》中的“鳥部”這樣解釋：“鳳，神鳥也。天老曰：鳳之象也，鴻前麟后，蛇頸魚尾，鸛顙鴛思（腮），龍文（紋）虎脊，燕頷雞啄，五色備舉，出于東方君子之國。翱翔于四海之外，過昆侖，飲砥柱，濯羽弱水，莫（暮）宿風穴，見則天下大安寧。”就這些文化特征來看，鳳凰的出現是一種祥和的瑞應和富貴的象征。正是出于這些文化層面上的考量，鳳畫中鳳凰的出現既承載著當地人的生存愿望又能夠體現出國人的社會理想。

（一）求吉納祥的文化心理

鳳陽鳳畫的文化意蘊主要圍繞著吉祥主題展開。在鳳陽鳳畫的常規題材中，不難發現其文化寓意主要圍繞著求吉納祥、驅邪避災等方面的意旨而繪制。明清時期，正是人們相信一萬幅鳳畫中有一個“真”鳳凰的俗信心理，刺激著人們像買彩票渴望“中獎”一樣的驅吉動機，客觀上促進了鳳畫的消費，這種文化風尚演變為一種習俗，促成了鳳畫蔚為壯觀的民間文化現象。正如著名民俗學家鐘敬文先生所言：“人們創造了文化，同時也享受到這種文化所帶來的歡樂，這正是民俗文化服務性的最好體現。”這是驅吉求祥的文化心理，成為解讀鳳畫吉祥意蘊的有效方式。

除了上文一些主題性鳳畫的解讀之外，還有很多吉祥的寓意，這里僅以傳統鳳畫中的《四季條屏》為例，在這一主題鳳畫中，鳳凰造型皆是表現“飛”“鳴”“食”“宿”四種慣常姿態，而且，植物方面所襯花卉必須是春天的牡丹、夏季的荷花、秋天的金菊、冬季的臘梅；而在禽類所襯鳥雀必須是春天的紫燕、夏季的鷥鷺、秋天的黃鸝、冬季的喜鵲。其中，牡丹為百花之首，周敦頤說：“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該花的出現即表達“花開富貴”“國色天香”“艷冠群芳”“雍容華貴”之吉祥寓意，與鳳凰搭配，無疑是富貴吉祥的象征。在鳳畫《四季條屏》中，實際上，每種輔材都有其特定的寓意，不僅僅是體現季節而已，這里再以梅花題材為例：宋真宗朝的宰相王曾，早年科舉考試時，寫了一首《早梅》詩：“雪壓喬林凍欲摧，始知天意欲春回。雪中未問和羹事，且向百花頭上開。”后來王曾在進士名列第一，正是應了“百花頭上開”之句，于是，梅花便成為瑞象和福氣的吉兆。總之，在鳳畫許多構成元素皆有鮮明的象征與寓意，在鳳畫的研究中皆應引起足夠的關注。

（二）體現著理想生活的夙愿

著名工藝美術家雷圭元先生說：“吉祥圖案在傳作時除了給人的視覺以美的享受外，還顧到精神的營養。在吉祥圖案上看到的是形象，心中感受到的除了形象外還有語言。所以這些圖案是會說話的藝術。也就是說除了形象美、形式美之外，還有一種寓意美、比喻美、語言美。”過去的鳳畫，由于受到其特定程式的限制，畫面構成較為單調，但主題內涵十分鮮明，比較集中地反映了人們求吉納祥的強烈愿望，因而易于在當地民眾心理產生共鳴，受到普遍的歡迎，加上所塑造的“鳳凰”和洪武皇帝的傳說，和鳳陽曾經作為龍興之地等因素的交織與穿鑿附會，使其成為幾百年來流傳和傳承性地方民間藝術的典范。

就其生活意蘊來看，鳳畫的祝愿是良多的。在鳳陽，鳳凰的意義有明代歷史和地方習俗的積淀、熏染和強化，成為當地重要的文化形態的表現形式之一，鳳凰在鳳陽則被視為能夠應愿頗多的祥瑞神鳥，融入了人們意識的深層，甚至曾被作為一種政治圖騰符號。當然，作為一種民俗藝術，鳳陽鳳畫承載著人們幾多理想生活的祈愿，這也是鳳畫能夠長期存在和傳承的依據。像《百鳥朝鳳》《攜子上朝》《五倫圖》表達心靈上的訴求，平淡生活甚至饑饉歲月中的自我安慰方式，其中部分對美好生活的企望和祝愿。“鳳”承載著中國人的審美情趣和價值觀念，已成為中華民族的情感紐帶和文化標志。除了傳統的生存意愿外，新時期的鳳陽鳳畫題材中如《旭日東升》《五鳳齊飛》；以及反映時代新變化《春到小崗》；喜迎香港回歸的《九龍七麟鳳還巢》；喜迎澳門回歸時的《九九歸一鳳來儀》等，無不在心理層面上表達出當今國人普遍的愿望和生活理想。

結 語

鳳畫是一個內涵相對豐富的整體，表現出多元的主題，也承載著鳳陽民眾豐富的心理訴求。可以說，鳳陽鳳畫所涉及的精神需求是多方面的，而且它在我國的民間繪畫領域具有特殊的地位和獨特的貢獻。作為一種民俗信仰的文化現象，鳳畫中亦有精華與糟粕雜陳的現象出現。盡管在一定程度上難免呈現出歷史局限性，然而，鳳畫更多地體現了當地民眾群體的生存意愿，反映了他們的審美情趣是值得重視的。而鳳畫作為一種長期盛行的民間繪畫，它能夠體現更多的“常人之情”，深受當地民眾的喜愛，不僅具有民俗藝術的文化屬性，也具有大眾美學的諸多特征。它之所以深受不同階層、不同群體普遍的喜愛和推重，皆因為其文化意蘊層面上具有廣泛的群眾基礎，這也是鳳畫潛含的豐富人文意蘊與民俗文化魅力之所在。另外，就文化內涵和民俗藝術價值來看，鳳陽鳳畫這項古老的民間畫種和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尤為值得珍視、保護和傳承，它在展示出民眾心理的同時，也為我們深入認識當地社會風俗和民間繪畫提供了獨特的視角。

作者簡介：

曹培芹，女，1968年出生，安徽省美協理事，安徽省油畫學會常務理事，安徽省油畫藝委會委員，滁州市美術家協會秘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