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安
這是我五年前就想好的題目,今早翻開從前的舊本子看到了它,歪歪扭扭地寫在發黃的紙上,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從前的我就愛買本子,大的小的,素的花的,十分講究紙質。學校門口的文具店,每天都會光臨一次。還有好看的中性筆,一日千張卷的高中,筆芯用得很快,用完的空筆芯我都留著,不知道有什么用,但就是留著,“興許有用呢?!蔽疫@樣想,那時我穿著寬大的高中校服,有著無畏的恣意時光。
幾年之后的今天,我突然知道它們有什么用了——留著,然后扔掉,免得觸景生情,勾出些青春的回憶。
我是輕易不敢觸碰回憶的。從小養大的老狗黑子死了,我哭得抹不開眼睛。我自詡是個心腸硬的姑娘了,不怕失望不怕難過,但我就怕“再也不會”,就像再也不會回到千山萬水之外的那個親密故鄉。
青春就是我的“再也不會”。我討厭這種感覺,自己就好像一個背井離鄉的流浪漢,彳亍在異地,還時不時地回頭遙望故鄉的方向。
所以我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啊,遇見新的人,逃避舊的事。
“你還記得你從前喜歡的男生是什么樣子嗎?”我問好友。
“高個子小麥皮膚胡子拉碴一雙黑色馬丁靴,看一眼就想跟他走。”
“你呢?”她問我。
“我早就忘了?!蔽艺f。
我不喜歡太露骨的告白,愛情上或是其他感情上。夏目漱石的一句“今晚月色很美”是對“我愛你”的最高贊美,美妙之處在于羞于人說的含蓄。
然而我從前并不這樣。那時我疼了就哭,愛了就說,不管前路什么魑魅魍魎,我只求自己開心得沒心沒肺。
別人跟我提起《誰來告訴我這個夏天的顏色》,提起夏鸚鵡。說實話,時間有些久,我已經記不太清自己寫的這個角色了,只記得當時我還小,寫文章的時候喜歡吃棒棒糖,然而現在我不吃糖很多年了。
那些年吃著棒棒糖的我,不僅喜歡每晚六點的大風車動畫城我還愛看國產電視劇,跟爸媽斗智斗勇偷看電視,自動入戲又糾結劇情。如今我有了大把的時間去刷那些四五十集的電視劇,卻沒了從前期盼劇情的心情,甚至抱怨一集能講完的劇情偏要拖三集,于是轉去刷快節奏的美劇。表弟也跑來和我一起看美劇,這時我沒收了他正吃著的辣條,“小孩子吃這東西不衛生。”
然而他不知道,他的姐姐我,童年是在吃辣條中度過的,那時候我覺得只有感受過那種麻辣交加和暢快淋漓的滋味,在家長們的呵斥中還死抓著辣條不放手的孩子,才是敢于面對未來的勇士……
放了假從大學校園回到家里,早晨跑步,從城南跑到城西,還是那條高中時每天上學的路,十字路口的紅燈還是那么久,老大爺賣的地瓜還是那么香。一切照舊,好像我還在讀高中,好像我還是十六七歲的少女。
我不再寫日記,不再去回憶,不再去用心挑選好看的本子,電視上閃過言情電視劇的鏡頭也不再停留。
但我好像忘了一件事。
我正在青春著啊,就算走過數個春夏秋冬,就算口味愛好發生改變,然而所經歷過的,都是組成我的一部分,都是我。
“你還記得你從前喜歡的男生是什么樣子嗎?”
——其實我當然記得。
他叫夏鸚鵡,是我最初喜歡的男生。
我從前睡前喝牛奶,現在睡前喝紅酒。今晚回憶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