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一定會找到月亮

zzy阿貍

十八歲那年，林笑笑剛結束了她的中學時代。她想回老家走走，那是一座偏僻貧困的小縣城。爸媽不太樂意，畢竟這些年來的搬家就是為了淡化童年陰影，若再回到原地，不知道她一個人能否承受得住。

笑笑堅持要去，因為十八歲了，她不想再活得像一個逃兵。

她沒坐火車，六歲那年她對火車就有了極大的恐懼。幾番周折，坐了很久的大巴終于到了，她卻遲遲不肯下車，因為她有著太多的不確定與恐懼。

汽車站依舊熙熙攘攘，賣票的大媽扯著嗓子拉攏乘客，賣瓜子和礦泉水的老奶奶依舊在每一輛小巴上吆喝，一切好像都沒有異樣。

陽光細細碎碎地覆蓋了這座小城，落在她的手心里，她將拳頭握緊，卻握不住陽光。就像小時候玩星球版捉迷藏時扮演月亮的她，永遠都捉不住張彬彬這個太陽。

她把散落的記憶拼湊成一張地圖，試圖循著它重游故地。

第一個地方是幼兒園，守門的老爺爺正在打盹兒，她便悄悄潛了進去。榕樹下還系著一個秋千，她以前老愛玩這個，每次下課鉚足了勁跑出來承包秋千，時間長了引起小朋友們強烈的不滿。老師批評了她，罰她以后都不能蕩秋千。林笑笑紅著眼，自知理虧不敢吭聲。只是上課鈴響了她還不肯挪開屁股，一直在那兒蕩啊蕩啊，最后把眼淚都蕩了出來。

“你不要哭了，媽媽說女孩子哭多了會變丑的。”

林笑笑抬起頭，一個小男孩兒正紅著臉望著她，而他就是張彬彬。

“我家有大大的秋千，來我家里讓你玩個夠。”此刻的他溫暖得就像一個小小的太陽。

第二個地方是一家小商店，老板娘還是像以前那樣很不耐煩。她買了一瓶礦泉水準備離開時不經意看到了黑糖棒糖，那是她最喜歡的零食。這么多年了，她卻一直都沒再吃過。不是不好吃，而是它就像一個開關，記憶總會洶涌而來。

六歲那年的暑假，笑笑和彬彬在大街上閑逛，兩個窮光蛋踮著腳看著商店里的黑糖棒糖流口水。走著走著到了熙熙攘攘的火車站，彬彬拉著她的手搖了搖頭，示意趕緊離開。笑笑卻不以為然，掙脫了他的手一頭扎進了人海，彬彬無奈只能尾隨。誰也沒想到一場噩夢正向他們逼近。

笑笑癱坐在椅子上說餓得走不動了，彬彬正撓著頭不知所措，不遠處有一個叔叔手上正握著一大把黑糖棒糖，他撂下一句“等我”后便消失在人海里。笑笑不知道他讓她等什么，她餓得前胸貼后背，等到夜幕降臨也等不到他回來。

但她不敢動，因為她答應了彬彬要等他。凌晨兩點，爸媽尖叫著她的名字上前把她擁入懷內，背后緊跟著數個警察以及彬彬疲憊的爸媽。她這輩子都忘不了他們眼中被放大了無數倍的恐懼。

監控視頻顯示，彬彬被人販子拐走了。

所有人都說她沒必要為彬彬的事情負責，但她終日活在巨大的恐懼里夜不能寐。后來舉家搬遷到另一個地方重新生活。

這么多年，她心里的愧疚感絲毫未減，隨著時日反而增長了。十二年，一個輪回。她不奢求能夠能得到寬恕，只希望能與恐懼共處。

后來她還去了很多地方，重溫了很多兒時的回憶。最后她決定坐火車離開，既然這是噩夢的起點，終點也應該是這里。

那天火車晚點，她坐在候車廳里想起往事，眼淚止不住地流。

“你不要哭了，媽媽說女孩子哭多了會變丑的。”

林笑笑抬起頭，一個男孩兒正滿臉通紅地望著她，手里握著一大把黑糖棒糖。

他就是張彬彬，此刻的他溫暖得就像一個大大的太陽。

一切宛如那年的初相識。

六歲那年張彬彬在火車上醒來的時候，清醒地意識到自己被拐了。他看過相關的電視節目，知道不能大吵大鬧要伺機行動。后來他被賣到了一個小山村，他不斷尋找機會逃跑，最后成功得救。但那已是事發一年后了，笑笑早已搬走。

他不斷地打探笑笑的消息，但卻一無所獲，長大后他時常來火車站閑逛，希望能碰上她。

“你知道我為什么不敢走丟不敢不回來嗎？”

哭得像個大花貓的她使勁搖了搖頭。

“因為我說過讓你等我啊，所以我一定要回來，把最好吃的棒糖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