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西卡·里納爾迪：斯特賴德·沃爾夫的人生

約翰?卡普蘭

4月，波士頓環球報攝影記者杰西卡·里納爾迪（Jessica Rinaldi）獲得了2016年普利策專題攝影獎。她的拍攝對象是一位被親人虐待后依然努力生活的小男孩斯特賴德·沃爾夫（Strider Wolf）。《波士頓環球報》是這樣描述杰西卡的項目的：斯特賴德·沃爾夫出生在美國緬因州偏遠地區的一個窮人家。兩歲時，媽媽的男友一次暴怒下，把他打得奄奄一息。在祖父母的照顧下，斯特賴德最終恢復了健康。兩位老人撫養了他和他的哥哥加拉格爾，可后來他們四人卻變得無家可歸。2015年春天，斯特賴德5歲，他的家人把他的祖父母從凌亂的房子中趕了出去。就這樣，兩個老人帶著兩個男孩兒，住在露營車里，開始了漂泊不定的生活。他們沒能找到一個新的定居之處，似乎也并沒有想在哪兒定居下來。在這樣既貧困又混亂的生活中，斯特賴德一直有一個簡單的愿望——渴望被愛。在里納爾迪充滿耐心、同情的照片中，我們看到了主人公所生存的、由幾代人交織而成的丑陋復雜的世界；而斯特賴德對愛的渴望與探索，讓我們又對他、對他祖父母的生活抱有希望。波士頓環球報編輯布萊恩·麥克格羅里評價這些照片仿佛是為貧窮拍攝的肖像，徹底地揭露貧窮的面目；也呈現了創傷給人的痛苦不分年代、不分年齡。最終，照片講述了一個復雜、痛苦但充滿對愛的渴望的故事。

約翰·卡普蘭對談攝影師杰西卡·里納爾迪

普利策獲獎攝影師們的作品會引起人們的關注。杰西

卡，今年4月你得知獲得了這個獎項，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注你和你的作品，這會不會讓你覺得壓力很大？

杰西卡·里納爾迪：我并不是一個追求公眾關注的人，所以大家的關心沒有讓我壓力過大。但我十分感激這個獎項，因為它讓更多人知道了斯特賴德的故事。此外，世界上還有很多我們不知道的、與斯特賴德有著相似處境的孩子，我希望這個項目能讓他們獲得更多關心。

當你目睹斯特賴德這樣一個柔弱的小男孩飽受磨難，看到他的祖父母艱難地承受來自家庭和撫養兩個男孩兒的壓力，你有沒有過一種沖動，想要用拍照以外的方法，來幫助孩子們脫離這種痛苦的生活？

杰西卡·里納爾迪：工作中我經常有這種沖動，尤其當主人公是孩子的時候。有很多次，我都想把他們拉到車上全都帶回家，但是我必須記得拍攝這個項目的初衷，希望通過講述這個故事來讓他們獲得幫助。不過說實話，我當時并不確定以后會發生什么。故事刊登之后，我們收到了讀者們源源不斷的幫助。Go fund me網站為兩個孩子發起了一次募捐，共籌到2萬美元的資金。波士頓環球報建立了一個信托基金，又為他們籌到數萬元。這一切都太驚人了。

杰西卡，你贏得了普利策專題攝影獎，同時另一個項目也在評選中入圍了。也就是說，2016年普利策專題攝影獎前三名中，有兩個項目都是你的。你的另一組影像真切地記錄了美國日益嚴重的吸食海洛因成癮現象。當你入圍2016普

利策初選時，你認為你的兩組照片，哪一個更有可能獲勝？

杰西卡·里納爾迪：我從沒想過哪個項目會贏得這個獎，但知道是斯特賴德的故事獲獎之后我確實很吃驚。因為這是一個很平淡、微妙的故事，人們可能不會很快與畫面產生聯系或者共鳴，相比之下，海洛因的影像更有視覺沖擊力。從這方面來講我猜想海洛因的項目會更有競爭力。我現在還是不敢相信這兩個項目都得到了認可。

如果年輕的新聞攝影記者想要拍攝既有情感又有意義的社會題材，你會給他什么建議？

杰西卡·里納爾迪：通常這種項目的進行方式很簡單——和你的拍攝對象處好關系，花時間傾聽他們的故事，花更多時間與他們待在一起，試著站在他們的角度考慮問題。相信你的直覺，當你覺得事情非常平淡、無聊時也要堅持下去，這樣，最終你一定能拍到有意義的影像。有時候攝影記者可能會走進死胡同，或者發現與拍攝對象不合拍。相信你的直覺，如果你感覺某個項目再進行下去也并無意義，那么完全就可以中斷它。我們也會經常遇到這種情況。

你用什么器材拍攝？

杰西卡·里納爾迪：這個項目中的大部分作品都是用佳能EOS-1 D X搭配佳能24-70mm F2.8鏡頭拍攝的，偶爾也會用到佳能5D Mark III，鏡頭不變。

杰西卡·斯特賴德長期受到大人的虐待，情感非常脆弱，把這么小的孩子作為拍攝對象，你是如何贏得他的信任，拍下這些照片的呢？

杰西卡·里納爾迪：讓我驚訝的是，斯特賴德內心的自我康復能力很強。盡管經歷了那么痛苦的事情，他依然沒有喪失對人的信任。一開始他很害羞，但對我的相機很好奇。我先開始拍攝他的祖父母，后來他漸漸習慣了我的存在。最終，他的好奇心驅使著他來問我關于相機的問題，我解釋說我的工作就是拍照，并給他拍了幾張照片。拍攝就這么開始了，之后的工作就是花時間和他聊天。到最后，孩子們好像忘了我的存在，忙自己的事兒去了。不過在我們的談話過程中，也會有很多磨合的時間，這也成了我們之間溝通的橋梁。

對于攝影師來說，贏得普利策獎是事業之路的一個轉折點，日后你可能會遇到意料之外的新機遇。你認為自己在未來的五年里會做些什么呢？你是否會成為一個自由攝影

師，或者你認為在變化無常的新聞行業里工作就很舒心？

杰西卡·里納爾迪：接下來的五年我還會繼續在波士頓環球報工作，繼續拍攝這樣的照片。我有13年的自由職業者經歷，十分了解獲得一份穩定工作的困難。我更愿意做一名正式職工，即使工作環境常常有變，那也是值得的。

你認為斯特賴德或者他的祖父母有沒有意識到普利策獎的重要性？他們是如何得知你獲獎的？

杰西卡·里納爾迪：緬因州當地的一家報紙給斯特賴德的祖父母打電話，想看他們對獲獎做何反應。于是，在我還沒告訴他們這個消息之前就已經有人快了一步。我把這件事告訴他們的時候，斯特賴德的祖母非常激動。她問我這意味著什么，我說這算得上是件大事兒。她笑著說：“大事兒？我想這可不是大事兒這么簡單吧？”他們應該是了解這獎項的意義了。斯特賴德年紀還小，不太能理解這意味著什么。我設想過很多關于他長大以后對這件事情的感受，希望那時他能夠接受有人把他這段人生經歷變得公開化。我希望他能體會到，這些照片中蘊含著大家對他的關心。或許將來有一天，我們會有機會共同聊起這件事、這些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