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銀（組詩）

也想妖嬈

練習簿

一個褪色的人

時常把自己席卷一空

粉色或者紅色的光陰

那些短暫的青枝綠葉

無法擺脫憂愁

這一生，都不能擺脫自己

無法抵抗這顯然的痛苦

持續的苦痛啊

是落在手心里

熱乎乎的生活的蟬蛻

一個人，從未被孕育 也從未誕生

無助的人 后背

緊緊貼在一味孤獨的中藥上

補 語

從清晨開始 我一直在褪色

我漫不經心打掃自己

小心翼翼款待孤獨、黑暗和荒蕪

款待人近中年的顫抖、猶豫和感傷

我乘以自己再除以自己

我加上自己再減去自己

我知道 我不總是個有余數的人

這是一段必修的歷史

鏡子前那么多青春的睫毛膏

中年的口紅、眼影和老年的胭脂

所有腳趾上的小傷口

抽屜里的消炎藥 紗布 鑷子 剪刀

無一不浸透了歲月褐紅色的銹跡

時間是多么偉大的史詩

我們或許用一生也看不到自己

掌紋里塞滿命運和定數的人

挑剔和責問道路時

和你說夢話的是誰？

兩棵葡萄不在任何枝條上

翠綠烏紫或者甜蜜酸澀

它妄想，濃縮并統治生活

所有的顏色和滋味

秋天到來之前

我嘗試窩藏自己再極力擺脫

生活像一幅陰性的墨鏡

會成為自己

一生有跡可尋的證據

最新消息

這體面又惶恐的人間啊

所有洞穴里的時光都被翻找過了

九月的傍晚格外低

很多語言也低到

饑渴的草叢或者顫抖的沙礫里

肉體需要再次確認是真實的

不一致的靈魂 也需要反復確認

誰的前半生

東倒西歪

它丟在一張紙上

你的瘦、內疚和我的病根

你的關節炎、胸積水、嚴重的呼吸衰竭

還有另一個女人內心洶涌的黑河流啊

衰老的貪念 流失多年的鈣質

這些都是最新消息

從來沒研究明白的愛情

那水中的鹽巴

一種咸甜混亂的思想

人到中年的哲學

像剩茶

已經無所謂碧螺春，還是龍井

調料里的八角、桂皮

或者 什么遙遠的香料

人造香精占領味蕾多年

還是更愿意承接植物的本性

探討過的石頭一定在來世

誰制造了它 并讓它抓住了你

膽怯、懷疑或者高尚 清澈或者渾濁

或者你

也或者我？

這些濕淋淋的早晨

已有早秋的冷

有人輕輕嘆息

一兩聲咳嗽

舊頂樓的客廳里

誰把自己

像件臟衣服一樣

搭在一張老式餐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