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回的枝條 [組詩]

杏黃天

山中行

樹枝在動，山泉在流

就連腳下的路，也像在自己走

把他從一個未知之處

送到另一個未知之處

他前后左右都看了看

已然是一個人

他知道他走的是另一條路

他不知道這需要多久

天快黑了，他卻無意找尋出口

即便在山中叫喊

也不會有人聽到

此刻的山中

鳥鳴像對人聲的模擬

樹木像對人群的回應

一個未知的世界

像對一個已知的

世界的成全

風來來回回，在他緊握的雙手

和變慢的腳步之間

不停尋找一種平衡

吼秦腔：鍘美案

唱著唱著就都像是在哭——

秦香蓮在哭，陳世美在哭，包拯在哭

已死的韓琦也在哭

看著看著就都在哭——

男人在哭，女人在哭，小孩在哭

過路的人停下來哭

心中都有一個包拯，也有一個陳世美

還有一個喊冤的香蓮

和一個不得不死的韓琦

一直飄飄蕩蕩在人世

風中樹

春天來了，還你以嫩芽

夏天，還以繁復

秋天，還以果實

冬天，還以枯枝

風吹過

還以搖擺。未還的是夜

和疾走

懷疑的悲哀

佛祖啊，這個人他無法全然遵循你的訓誡

他的心中為此更加焦躁不安

難道他所做的一切，不正是

在以一個新的欲望

替代諸多舊的欲望

（難道精神的信仰，不一樣是一種欲望？）

請 求

別再問詩歌怎么寫，

說說那些你自己生活中無以遣懷的事；

別說怎么寫是詩，

想想為什么還讀，

還寫那些分行或者不分行的句子。

別想立論詩的法則，

就像真的有一個可以屢試不爽的認證標準

和機構。

我們是如此破舊，

問題也從來沒有變。

一次次，

一次次地，我們以為這些句子實現了

我們

聰明又敗壞的人生。

再次輪回

那意思就是，當初你棄若敝屣的

換了人間

今要你彎腰撿起

視之若珍寶

黃金歲月與無字書

你就好好活著，自顧自寫吧！

都江堰我是不能去

冬天如此潮濕如此寒冷

綠葉已盡歸泥土

道路亦積滿東奔西走的影子

你就自顧自活著，好好寫吧！

寫到自己不再被其收心

寫到自己不再為其所動

寫到可狂歡可戲弄而不再

心痛！

我是真的不能去都江堰——

我害怕

我們都終于要厭倦悲天憫人

我害怕

我們能選擇的詞語終于要

一個都不剩

青春祭

從費家營到清水橋，每當無話可說

他們來在這里

三三兩兩的男女在路邊草地打滾

花枝亂顫，雀鳥驚飛

年輕的肉體有著讓人羨慕的爆發力

如果他們在十字路口停下來

也絕非因為紅燈

純粹是出于為糟蹋自己內心的黑暗

他們突然撕心裂肺，突然無聲無息

搬 鐵

一塊黑鐵，三十年，遭逢漏雨

黑身銹紅，失去皮肉

三十年，粉塵彌漫

風勁吹。骨頭疏腐

搬進木制匣子，已很輕，無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