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空房間》看金基德影片中的失語性與封閉性

李天珠

摘 要：金基德的導演風格在韓國的導演中獨樹一幟，在影片中他經常運用隱喻和象征的表現手法，將自己的視角對準生活中的邊緣人士，以及他們所面臨的社會環境。主人公的“失語”與環境上的封閉異類空間，都是他影片中突出的特點。本文將從他的一部重要作品《空房間》入手，探討金基德影片中的失語性與封閉性。

關鍵詞：金基德；《空房間》；失語；封閉

1 影像中的失語性表現

1.1 失語現象的必然性

電影《空房間》中，女主角善華在影片的末尾處說了一句“我愛你”。而全片她說的話也不過兩句，男主角更是精簡到一句話都沒有。作為同屬儒家佛學的亞洲國家，韓國自古以來有著男尊女卑的傳統，盡管在現代有所改變，但男主外女主內的情況在韓國還是非常常見的。

韓國是近代以來比較發達的亞洲國家之一，也是世界上第13大經濟體。但是根據世界經濟論壇發布的各國男女平等指數報告中，韓國在所調查的134個國家中僅排在第115位。在傳統理念的沖擊下，已婚婦女的主要責任是繁重的家務與伺候家里的老人與孩子，而男人則擔起所有養家的責任。韓國媒體稱，據最新調查顯示，韓國有超過80%的女性反對婚后變成全職的家庭主婦。與此同時，男性就承擔起了家庭的重擔，社會經濟地位也成為衡量男性能力的一項重要指標。心理學家指出，患有抑郁癥與自閉癥的人的社會經濟地位，普遍比精神正常者的社會經濟地位低。

由此可見，電影中男女主角的遭遇并不是一個偶然的現象，而是一個在韓國乃至亞洲國家普遍存在的現實。善華面對日復一日繁忙的家務，就像一只被籠子困住的鳥，還要忍受的家庭暴力的折磨，使得生活漸漸失去了原有的色彩。而從電影中，我們可以看到善華的丈夫，不僅對妻子施暴，也用自己的金錢對他人間接施暴，如開豪車的時候厭惡地瞪了擋住路的泰石。這些殘酷的現實使他們受到傷害，導演把這種傷害用失語表現出來，看上去是語言的缺陷，但這卻是他們溝通的方式。

1.2 失語中的救贖

不言，是隱藏自己的開始，是一種面對不公的無聲的反抗，這種家庭暴力表面上是一種社會現象，但它也代表著一種社會倫理的孤獨。倫理的孤獨是平常生活中最不容易覺察到的，它潛伏在每個人的生活中，表面上看起來波瀾不驚，但內部確實暗濤洶涌。它也是當前社會最難克服的一關，因為社會的倫理本身有一個最大的保護傘，那就是愛，因為愛是無法對抗的。所以在面對令人窒息的愛時，善華深深地陷入這個漩渦當中，卻因為背負著愛的枷鎖，而無能為力。

在電影《空房間》中，結婚后善華在經受了丈夫家暴的傷害而無能為力后對世界失望，所以不再言語，只是麻木的哭泣。直到遇見泰石才有所改變，被丈夫再次帶回家中的善華仍是不語，但從心底卻有了自我意識的覺醒，在承受之前同樣的家暴時她開始保護自己，并且直面反抗。

男主角泰石更是一句話都沒有說過，影片并沒有交代泰石曾遭遇何事而失語。但在這部影片中，從泰石遭遇的誤解與毆打中，我們可以看出金基德一直在通過劇烈而直接的方式，讓我們清楚感受人性的兇惡與殘忍，以此來喚醒我們的人性以及對生命的崇敬。

現實生活中，語言是我們的一種工具，去拉近與別人的距離，讓我們產生感情，但在我們期望的同時，卻又怕因為語言而褻瀆了彼此最初的意愿，于是索性就不再言語。男女主人公就是這樣的存在，將孤獨化為失語，在失語中感受彼此。

在電影的最后，泰石與善華以超乎常態的方式生存與相愛。此時，他們已不僅僅是普通的人，而是成為像他們一樣無法追求自由，擺脫強權暴力的人的化身。影片用一種超現實的手法將現實變得荒誕，在異境中又存有真實感，來刻意模糊觀者的意識。用一種鏡頭的語言，賦予了他們自由。

1.3 失語人的飽滿形象

在電影《空房間》中，男女主人公均為失語的人，但是這部電影并沒有讓人感覺枯燥。主要原因是人物形象的飽滿，通過主人公的眼神與動作，把他們各個階段的心情體現得淋漓盡致，分寸感極強。雖然兩個人之間沒有言語，卻心靈交匯，溝通得游刃有余。

如果仔細觀察金基德的電影，就可以發現在金基德的許多影片中，從頭至尾主人公的對白很少甚至沒有任何對白，有時金基德甚至會讓他們變成天生有發聲障礙的人。而其他一些配角演員的對白，也僅是為了推動故事的情節發展。也許只有當語言不再占據人與人溝通的主要方式時，我們才能不被打擾，認真觀察事物的本質。也正因為演員之間沒有對白，所以事件的發展和劇情的變化都要依靠影像的敘事和演員的表演來推進，金基德巧妙地運用這種鏡頭的敘事來表意，再加上演員精湛的表演，使得影片中的人物雖然沒有對白，但觀眾卻不覺得索然無味，內容緊湊飽滿，這就使得影像的敘事更顯出張力。

同時，“失語”不僅僅是失去語言，也說明了另外一個問題——孤獨。金基德電影中擁有“失語”的主人公多數承受生活的壓迫與苦痛，將自己封閉起來。而他也利用這種“失語”，將電影鏡頭的語言充分發揮，更充分地發揮了演員的演技，塑造了一個又一個經典又飽滿的“失語人”。

2 封閉的異類空間

2.1 封閉空間中的危機感

將電影名字一分為二，則一個是空，一個是房間。空象征著無邊無際，廣袤無垠，有巨大的有和巨大的無。而房間則是指一定的空間，這就變成了有限制的區域。金基德的電影常常有一個封閉的異類空間，那些封閉的空間里總是潛藏了某種不安的氣息，讓我們感受到主人公的無助與孤獨。《空房間》這部電影中的主要情節都是在各種各樣的空房間中完成的，或許也包括男主角所住的監獄。在封閉的環境中發生的事情，更讓人形成一種窒息感與危機感。

電影主人公泰石每天會進入一個陌生的家庭，而這個家在主人不在的情況下，他就在這些家里像主人一樣生活。家可體現家庭中人的關系。電影中，泰石是一個窺視者，每進入一個家庭，他就窺見了這個家庭中最隱秘的地方，本身作為展示場所的房間具有觀看性，這就構成了以泰石為視角的第一層窺視。而身為觀眾的我們，則是泰石背后的窺視者，則構成了以觀眾為視角的第二層窺視。在這多層窺視中，給觀眾一種別樣的視覺沖擊。置身于陌生人家庭的泰石，修理著別人家中壞掉的電器，洗干凈臟掉的衣服，用每晚不同的家來使自己獲取暫時的歸屬感與安全感。這所謂的空房間只能獲取暫時的寧靜，此時世界是平和穩定的。但如果被人發現，稍不留神這寧靜就會被打破。此時我們明白，這不是一個竊賊的故事，而是一個自由的靈魂以及這個靈魂對固化世界的審視和拷問。

2.2 封閉空間中的孤獨感

金基德電影中不固定的空間都象征著人物活動空間在現實生活中的游離，地理環境上的偏僻與閉塞，意為存在于浮華世界的邊緣人物自始至終都無法融入真實的現實世界，人性中的孤獨個體無法為社會大眾所寬容與接納，個人與大眾的情感交流存在一定的障礙。

電影《空房間》中，孤獨的人不僅僅是善華，對她家暴的丈夫也一樣，都是一樣的孤獨者。善華面對丈夫的家暴與軟禁，在豪華裝潢的家中感受到的也只有巨大的孤獨感。對善華家暴的丈夫則試圖以聲音打破沉寂，但所有的聲音都只是散漫在空氣中孤獨的巨大回聲。而泰石每天的任務就是去尋找新的住處，尋找一個暫時溫暖的居所。

這種孤獨感也并不只是在這一部電影中有所體現，在電影《春去秋來又一春》中也有一定表達。此故事發生在一片幽靜的湖中央漂著的方正的寺廟中，寺廟和周圍的湖水與外界隔絕，形成了一個封閉的空間。這種孤獨和不穩定也是他們面對世界的唯一方式，面對湖泊或群山，每個人才能真正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才能跟周邊的存在形成一種直觀的親密。而這種與山水的親密，更加體現了他們與現世生活的格格不入，只是更大孤獨感的容身之地。

金基德的其他電影中還會經常涉及一些其他的異類空間，也有著同樣的表意功能。總的來說這些意象，都暗示了主人公內心的孤獨與封閉以及與社會的格格不入，暴力、血腥、色情只是他們孤獨的幌子，也許它們最初也嘗試與人溝通，但最終只能得到更大的孤獨。

片中男主角在監獄“潛心修煉”不被人感知的能力，他在自己的手心畫了一只眼睛。電影中這只眼睛是讓男主角練習躲在人的180度視線之外的工具。意外的是，當他憑借這部影片獲獎登上領獎臺的時候，他沒有言語，只是張開了雙手讓大家觀看，手上畫著一只眼睛。也許他是想說，看看我們身后的世界，看看我們身后處于邊緣的人們。

參考文獻：

[1] 趙璐.電影藝術賞析——淺談金基德電影的藝術特點[J].河北師范大學學報，2008，10（2）：29-31.

[3] 葉朗.中國美學史大綱[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132-135.

[4] 李澤厚.美的歷程[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9：350-352.

[5] 畢志飛.金基德影片《弓》的劇作賞析[J].北京電影學院學報，2006，8（1）：25-28.

[6] 王曉華.韓國影片《春來冬去》的意象表達[J].溫州師范學院學報，2006，7（1）：16.

[7] 聶偉.全球語境下的“后東方”電影《春來冬去》[J].當代電影，2005，5（2）：19-21.

[8] 張會軍，黃欣.崛起的力量——韓國電影研究[M].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2008：251-2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