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坐

子非

父親

年輕的父親，用他的年輕打敗了

我衰老的祖父之后，娶親

生下一個對手。父親開始訓練我

站立，不可彎腰駝背

發聲，不可人云亦云

走路，走夜路、小路、沒有路的路

他教我，一個人怎么和自己說話

在軟塌塌的身體里，如何保證骨頭的硬度

怎樣用一只手控制另一只手

怎樣走向遠方，又怎樣回到自己身體里

然后讓我和他對視，他只求一敗

如今的父親，老成了一個英雄

我怕和他對視，因為我還沒有勇氣

給自己塑造一個對手，培養他

教育他，最后讓他把我打敗

賊藍的天空

天空賊藍，藍得有點失真

事物還在原來的位置上出沒

我們都中了自己的蠱

跑出樹林、原野、河流、自己的身體

站在一個莫名其妙的路口

我們一塊塊，兜售自己

把每個部位分成高低貴賤

然后討價還價，總以為

只要童叟無欺，把心臟藏在衣服里

就能留住自己

我們偶爾也打坐，讓日漸沉重的肉體

收留一只逐漸漂浮的靈魂

然后吃完齋飯，墮入塵世

就像一個私生子，苦苦尋找親生父親

獨坐

清晨無風，沒有遠方的消息

坐在椅子上的人，無論坐多久

都不可能成為椅子的一部分

他無法把自己，從一坨肉體里剝離出來

也無法把自己，裝進肥胖而多汁的肉體

鋃鐺時代，有人被自己的夢嚇醒

被自己喂養的狗咬傷

或者干脆用自己的牙齒咬自己的舌頭

用自己的手扇自己耳光

讓善以善的名義干掉善

吞咽大把藥片，以毒攻毒

最后，他們還是被自己的影子嚇死

他還坐在那里，等待的還是沒有到來

他就坐在那兒，陪著自己

直到太陽完全升起來，灰塵開始喧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