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寫《橫塘路》，煉出作文真感情

毛燕芳

高中生的作文語言呈低幼化，具體表現(xiàn)在：病句錯字多，詞匯量貧乏，書面表述幼稚粗俗，用語不得體或者是過分追求語言華麗，言之無物等。常言道，“情到深處有好詩”，“情人眼里出西施”，所以，學生作文語言低幼化還是因為其情感的低幼化。

“詩言志，詞言情。”唐詩宋詞可以說是漢語言的最高表現(xiàn)形式，可快餐節(jié)奏般的學習讓學生離這種委婉內(nèi)斂的感情越來越遠，作文中所表達的情感也越來越膚淺，用當下時髦的話來說，甚至有些還表現(xiàn)出“三觀不正”。對高中生來說，作文是沒事就編，有真事也要編，編不出來就瞎編。理科生本就輕視語文學科，加之不甚努力，內(nèi)心浮躁貧瘠的他們亟需沉靜下來，品讀生活，煉出真感情。

北宋詞人賀鑄，其詞描春花秋月，則語言綺麗哀怨，類晏幾道、秦觀；其詞述心中憂憤，則慷慨磊落，近蘇軾、辛棄疾。這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在他的身上、詞中達到了完美的融合。《橫塘路》其言婉約，其情含蓄，明寫自己求淑女而不得的悵惘，暗藏不得重用的男兒慷慨悲憤之情，與歐陽修《蝶戀花》情志相似，與韋莊《菩薩蠻》風格接近。在學習《橫塘路》之前，筆者有意識地帶學生品讀了這兩首詞，所以初讀《橫塘路》，結(jié)合書下注解，學生較容易理解詩歌主旨，于是在學習詩詞前，我布置了預習作業(yè)：用散文化的語言描述《橫塘路》，勿純翻譯。

兩個班級，九十八個學生中有八十一個學生上交的小短文是類似的，如（以下為同一位學生所寫）：

像洛神一樣的女子走過橫塘路，只看著她的芳塵。美好的年華和誰一起度過？月橋和滿是花的院子，雕繪著花紋的窗子和朱紅的大門，只有春天知道她住在哪里。

云彩流動，長著香草的高地，我有寫作的才華，寫下了斷腸的句子，問問我的閑情有多少？就好像一地的煙草，滿城的風絮，黃梅時節(jié)的雨。

暫不提語病問題，千篇一律的內(nèi)容，只是署名有異，明顯是淺閱讀后的純理解，沒有思考，沒有融入感情，或者說沒有設身處地體會作者的心境。木心說：“翻譯是對原著的殺害。”看看手上九十八份譯文，詞人賀鑄已經(jīng)消失在學生的筆下了。

既然沒有感情，那就培養(yǎng)感情。理科班激昂有余，而委婉不足，所以，在每周的早讀課上利用十五分鐘鼓勵學生朗誦詩詞。鄭愁予《錯誤》、席慕蓉《一棵開花的樹》、戴望舒《雨巷》、汪國真《只要彼此愛過一次》、舒婷《祖國啊，我親愛的祖國》等都是適合朗誦的詩篇。起先，學生確實像完成任務一樣快速讀完一首詩，但隨著教師課上有意識的鼓勵、教師范讀、個別學生的展示，兩節(jié)早讀課后，大部分學生都能慢著讀，漸漸帶著感情讀，讀出等待歸人的寂寞，讀出從他人生命中經(jīng)過的感悟。煉情，也是需要氛圍和時間的。兩周之后，當我和學生一起學習《李將軍列傳》，讀到余光中《飛將軍》一詩時，學生能將飛將軍馳騁沙場的英勇、含冤自刎的郁結(jié)和太史公不得與此人同時的惋惜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出乎意料。經(jīng)過近一個月的詩歌磨練，這時，讓學生重寫《橫塘路》。學生習作如下：

那位像丁香一樣的姑娘，你為什么沒有走過橫塘路呢？你可知我在這兒凝視著你遠去的身影。你是哪家的好姑娘？你是住在那有橋有花的院子里的小姐嗎？誰與你相伴這美好的青春？這一切，也許只有春天才知道。

你可知，在你離去的那個傍晚，我的心亂得好像煙草風絮，黃梅時節(jié)的雨滴滴濕透我的心。我又想起了你那遠去的曼妙的身影，或許，我們今生無緣再見，但我想將你寫進這惆悵哀傷的詩句里，我留下這滿腸的愁情只為思念你。

恐怕只有“士別三日，刮目相看”能形容我當時的心情，詩歌朗誦有點效果了，課上一男生這樣點評：“好像一封情書，如果寫給我，我一定接受。”全班大笑。可見，的確是寫出了感情的，有情則感人。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葉圣陶先生鼓勵學生要多讀書，光有情還不夠，還需要學會表達美好情感的方法和思維，此時，讀好書是必不可少的。《精神明亮的人》《梁衡文集》《蘇東坡傳》和《嘉陵詩選》等都值得推薦給學生，摘抄點評，兩周一次進行讀書交流，教師上課過程中不時串講一些書內(nèi)的知識，學生閱讀的興趣就上來了，自然肯在作文上下功夫。

摘選一些名句，以此來引導學生仿寫。如《蘇東坡突圍》：“成熟是一種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輝，一種圓潤而不膩耳的音響，一種不再需要對別人察言觀色的從容，一種終于停止向周圍申訴求告的大氣，一種不理會哄鬧的微笑，一種洗刷了偏激的冷漠，一種無需聲張的厚實，一種能夠看得很遠卻又并不陡峭的高度。”

平靜是一種內(nèi)心鉛華盡洗的無聲，一種千帆過盡后的自省，一種他人皆醉自己獨醒的自持，一種‘板凳一坐十年冷的澹泊，一種‘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的瀟灑，一種遨游天外的姿態(tài)，一種隱于大市的泰然，一種跌入谷底時的反彈力。

從學生的仿寫中，可以看出教師推薦的《談清高》《留侯論》和《巴頓將軍》等文章的影子，這也是檢測學生平時積累的一種方式。除此之外，課前五分鐘推薦一篇小美文，學生教師都寫寫評論，彼此交流感想。對理科班的學生來說，語言表述能力還是要鍛煉的。

當然光有感情，沒有自己的理解也是不行的。在鑒賞《橫塘路》前，推薦學生品讀木心《文學回憶錄》中關(guān)于賀鑄的內(nèi)容及葉嘉瑩《賀鑄及其詞》，印發(fā)賀鑄的《陽羨歌》《行路難》和《人南渡》，對比鑒賞歐陽修《蝶戀花》、辛棄疾《代人賦》、韋莊《菩薩蠻》，課前進行分組交流，讓學生來講講對賀鑄及《橫塘路》內(nèi)涵的理解。此時學生再寫《橫塘路》，是這樣的：

男：我以為，江南只是柳絮、煙雨、杏花，沒有想到，在橫塘路，我會遇見你，像洛神一樣的姑娘。

女：我以為，江南再美，也留不住春天。沒想到，我竟留住了你的目光。

男：姑娘啊，誰有幸與你度過這錦瑟的年華？是小院的芬芳還是花窗下的月光。

女：我留不住的春天，也是我留不住的容華。那道炙熱的目光啊，你是江南的才子還是漂泊天涯的過客？

男：我只是個失意之人，暮色下想著你的身影，只能寫下斷腸的詩句。縱有千般才情，也抵不住一次次的流浪。縱有萬般壯志，又要說與誰聽？我想，我的寂寞只有春知道。

男女：我的寂寞只有你知道。

記得課上交流時，有一學生這樣說：“梁啟超評價《青玉案·元夕》，‘自憐幽獨，傷心人別有懷抱。傷心之人亦是多情之人，今天老師帶我們走的也是一條多情之路。這種情，不僅僅是要在作文中融入自己的感情，更是對作者、對自己、對感情本身的尊重。”說得真是深得我心。

帕斯卡爾說：“人是一支有思想的蘆葦。”我要說，人是一支有感情的蘆葦。一篇詩歌，前前后后兩個多月，走過這條橫塘路，前方還有許多路等著我和學生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