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書

我一直以為，秋天

是萬物的收藏與誕生

就像一棵樹，究竟

要熬過多少時(shí)光，才能為大地

披起過冬的衣裳？你看

他正捧出所有的枝葉與果實(shí)

讓秋風(fēng)染紅。又把自己

猝然，交給了秋風(fēng)

如果，果實(shí)真的是大樹的眼淚

那么，我就是父親

掛在臉頰上最后的一滴淚珠

站著活，也站著死

人間延綿不絕的逝去與新生

今天，農(nóng)歷八月二十一

是我的生日。43年前的今天

爸爸，我們第一次在人世見面

我哭著來，你笑著在

可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21天了

我還是哭著找，你卻笑著下樓

再也沒有回來

我們都是無神論者

我知道，你不在地獄也不在天堂

你是血，流過我的胸膛

你是肉，緊貼著我的脊梁

爸爸，我是噬您血肉長(zhǎng)大的兒子

您每月30斤定量里有20斤

變成了黑戶兒子的蓬勃與調(diào)皮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從那時(shí)起，您就在失血

就像北山之北，我們老家

寒面蒼蒼的黃土地

今年夏天，我曾在詩(shī)中寫過一句

“像是一朵路過人間的云”

您看后久久不語，和我舉起了酒杯

爸爸，您長(zhǎng)期教我做文做人

可直到您飄然而去

我才懂得，如何給人做個(gè)兒子

爸爸，秋深了

什么都可以老去。可是

這回老去的怎么是你？ 怎么是你！

從此后，我只能

用上嘴唇與下嘴唇碰杯

用左手和右手下棋

與一堵沉默的墻對(duì)視

與一張無言的照片私語

秋風(fēng)，一口一口

吞咬著疼痛的骨頭

躺在您睡過的床上，我

夜夜孤獨(dú)地等您

今天，是我的生日

爸爸，兒子怎能沒有父親？

我的黑發(fā)，落枕成灰。

輾轉(zhuǎn)反側(cè)寫下的每一個(gè)字

都是一枚火燙的烙鐵

都是您懷揣糖果，欣欣且急急

趕路回家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