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南省瑞麗市的戶瓦村是典型的邊境小村。段必清說:“這里是我們村的一個渡口。這邊是緬甸,這邊是中國,我們這邊以河為界。我的養雞場就建在村里,在這里有一種雞愛吃的特有食物。芭蕉和芭蕉花很甜,有很多蜜一樣的東西。但雞愛吃的并不是芭蕉花,而是這野生芭蕉的樹干。聽說過雞吃草,吃樹皮,可吃整個樹干還是第一次聽說。雞特別愛吃,我們村民家養雞的地方就栽了很多的芭蕉樹。”
段必清是瑞麗數一數二的生態雞養殖大戶。他養雞與眾不同,這一只雞的價格比周邊雞高出了三四十元,一年銷售額1000多萬元。可是3年多以前,段必清卻落魄到連飯都吃不上。
2012年9月初的一天,已經賭氣一年多沒和父親聯系的段必清,在猶豫許久后,終于撥通了父親的電話:“我已經五六天沒有吃東西了,就是吃咸菜,你能不能給我送點肉上來吃吃。”
父親段生明帶來了兒子最愛吃的過手米線。他永遠忘不了兒子當時的窘相:“過手米線,一大包,一般情況是吃不完的,10多分鐘,他連吃帶吞地吃光了。”
段必清的家在瑞麗市,是獨子。父親33歲才有這個兒子,十分疼愛,從沒讓他受過委屈、吃過苦。2009年,段必清大學畢業報考村官,來到了戶瓦村。
戶瓦村80%以上的村民都是景頗族,刀與他們的生活密不可分,大山就是他們的菜園子,常年山區居住的經驗,讓他們學會了分辨可以食用的花果野菜,變為餐桌上的美味。
在戶瓦村,用柴火生火做飯是最基本的生活技能,可對于從小在城市長大的段必清來說,卻是個大問題,他只能干吃方便面。
景頗族有自己的語言,村民絕大部分說不好普通話,段必清想和大家拉拉近乎都拉不了,村民們也不愿意找他辦事。段必清認為,村官村官,大小是個官,可沒想到現實與想象相距甚遠。
段必清:“當時要掃地,擦桌子,沖廁所。當時挫敗感就特別強。”
漸漸地,段必清感到與戶瓦村格格不入,打起了退堂鼓。
他用2個月,走訪戶瓦村300多戶人家后,有了一個財富發現。他不顧父親反對,讓母親借了6萬塊錢承包下10畝荒山。為了不耽誤村里工作,還拉來一位同學合伙,段必清計劃蓋一間省錢的竹房子,可令他沒想到的是,砍竹子并不容易。竹子就跟拆積木一樣,你要亂砍,就拆不了了。現在,他已經是砍竹子的行家里手。而且,要把竹子背出山,更是難上加難。
在現實面前,他徹底體會到了創業的艱辛。咬牙堅持一個多月后,他總算在山里建起了這間竹房子。
2012年初,段必清購進了1000只土雞苗。原以為段必清費了半天勁,是在醞釀大計劃,到頭來只不過是養雞,人們頓時大跌眼鏡:“我們這里每年都死很多雞,我們自己都不想養,他卻要發展養雞!他連雞都沒有喂過,卻要開養雞場!這是往火坑跳。”
段必清的雞說死就死,只能干著急。他連抓雞都不會,忙活一天,才抓三四十只。后來,有人告訴段必清,抓雞要晚上抓,段必清恍然大悟,可等到天黑雞回了圈,他還是沒抓到幾只。段必清說:“當時就開著燈,在那里東摟一下,西抓一下。實際上我們到后面才知道,原來抓雞要把燈給關了,燈關了,抓100只雞,半個小時吧。”
4個月后,雞出欄了,1000只雞剩下了500多只,雞場已經彈盡糧絕,這是段必清東山再起的全部希望。
然而,500只雞賣了3個多月,刨去車費、食宿費,還欠了1萬多塊錢。合伙人一走了之。
段必清終日躲在山里,守著空當當的雞場,靠啃咸菜度日,他不知接下來該如何是好。到了深夜,為了壯膽,段必清干脆摟著狗睡覺。一天深夜,段必清被狗的吠叫聲驚醒。屋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段必清:“當時有好幾個人過來,半夜一兩點過來,他干嘛呢?”
段必清感到來者不善,倉皇而逃。他只穿著一條內褲,在樹林里躲了一夜。段必清幾乎崩潰了。
最反對養雞,已經一年多不跟自己聯系的父親,竟然主動提出抵押房產,支持他養雞。段生明說:“一年多時間,他已經把我的性子和脾氣磨下來了,我認輸了,我犟不過他了。”
段必清說:“他非常不舍,因為他這一輩子就只有那套房子最值錢。”
段必清憑什么還敢再次養雞呢?這都是因為他當年的那個財富發現。
段必清當村官后的第一個春節,親朋好友托他帶的最多的就是土雞。在戶瓦村走訪時,他發現閑置的林地很多,適合散養土雞。在這里雞不會受到外界驚嚇,綠色的生態環境,可以讓雞捕捉到大量蟲子,即保證品質又節約飼料。段必清認定,在這么好的地方,只要把雞養好,肯定能賺錢。
2012年底,段必清的雞場陸續迎來了幾批新雞苗,有了第一次養雞的經驗,段必清對雞越來越了解,從那以后他每天晚上都要去抓雞。
段必清的雞經常夜不歸宿,在樹上睡覺。雖然不會影響品質,卻不能放任不管。它住慣這里基本就不會回圈睡了。
對付這種飛上樹梢,夠不到的雞,段必清也自有辦法。當時,段必清養雞賣雞都很順利,不到半年時間賺到14萬元,嘗到甜頭的段必清有了新的創業目標:“我要做瑞麗的雞王,我要讓所有人吃我的雞,我要占領瑞麗的飯館。”
沒想到的是,計劃剛實施,就氣跑了父親,雞場幾乎倒閉。當時,段必清的雞很受經銷商歡迎,足不出戶就能銷售一空,可段必清卻越來越高興不起來了:“當時買我們雞的經銷商都問,貨多不多,能不能持續供貨,當時如果持續供貨就需要擴大廠子,而我又沒有那么多錢。”
就在段必清為擴大養殖而發愁的時候,一些村民見養雞真能掙錢,紛紛找到段必清,提出要養雞。段必清意識到,施展財富計劃的機會到了。
段必清盤算,戶瓦村有300多戶人家,如果一半跟著自己養雞,每年至少出欄20萬只,既能提高村民的收入,自己還能迅速占領瑞麗市場。然而,剛勾畫的宏大創業藍圖,很快就擱淺了。
2013年10月,段必清的父親突然發現雞場的開支大了不少,近20萬元不知去向。
父親再三追問,段必清總是遮遮掩掩。
2013年12月7號,是每個月固定還貸款的日子,遲遲拿不出錢的段必清,終于向父親坦白了錢的去向。
當時,戶瓦村的養雞積極性很高,段必清提出賒雞苗、高于市場價包回收等利好措施,但對于一年到頭攢不下錢的村民來說,養雞還是奢侈的事情。思前想后,段必清做了一個大膽決定,只要是用于養雞的錢,都可以找他借,父親擔心這錢還不會來。
段必清成了村民眼中的小銀行,不到兩個月,錢就被借光了,父親氣的一走了之。可段必清卻絲毫沒有收手的意思,他找到好朋友高炫,兩人一拍即合,為了共同的創業夢想,高炫抵押了房產,繼續支持農戶養雞。直到現在,段必清還經常會收到村民打來的欠條。欠條大概有上百萬元了。
2014年初,段必清成立了土雞養殖合作社,發展了近200名農戶。他絲毫沒有察覺,自己馬上就要掉進自己挖的大坑。
段必清說:“發展速度相當驚人。我從一個不起眼的小養殖者,一躍成為德宏生態養雞最大的一戶。”
2014年的夏天,村民出欄的雞,照舊源源不斷的送到段必清的養殖場,此時的段必清正在備受煎熬。
段必清:“存欄已經2萬了,已經滿負荷運轉了,每個月都在虧,我的資金都墊進去了。按照這樣發展下去,我估計個把月這幾年的辛苦全部都要化成泡影,連老百姓的賬都結不完。”
養殖場已經半年沒發工資,段必清四處跑推銷,可雞還是越積越多。周邊的樹都被雞踩死了,雞又到處往外飛,房頭上,外面的路上……全都是雞。
段必清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即使閉上眼睛,雞也在他腦海里飛來飛去。每天一萬多元的飼料款,讓段必清隨時面臨資金鏈斷裂,養殖戶們都替段必清捏了一把汗。
有人開始猜測,段必清這次要垮。僅半年多時間,段必清的雞一下子打開了銷路,賣到了全國,價格也比以前翻了一倍多。
2014年10月的一天,段必清接到了一位老客戶打來的投訴電話:“這個雞怎么跟以前的不一樣,煮熟了吃不動。”這個電話讓他有了一個財富發現。原本四處賣雞的段必清,突然拋出了像重磅炸彈一樣的決定,不賣雞給經銷商了,并且把每只雞的定價提高了一倍。
段必清的雞,以前養4個月就出售,可出現滯銷后,賣出去的雞都養到了七八個月。雖然年齡大的雞不容易煮熟,但味道卻是更鮮美了。
通過這件事,段必清悟出了一個道理,農產品也要凸顯品質差異,從此他有了明確的銷售方向。
段必清:“有自己的公司,自己的品牌,然后開一個專賣店,然后把品質提高,通過品牌的力量來吸引消費者。”
段必清堅持把雞養到8個月以上,不再賣雞給經銷商。他為自己的雞注冊了品牌、設計了包裝,統一送往超市銷售,還在瑞麗開設了專賣店。原來平均賣50元一只的雞,賣到了100元左右。
消費者吃上了癮:“這個雞品種好,老品種土雞,正兒八經的土雞。吃得出來。很香,飼料雞沒有嚼頭,不好吃。”
村民們說:“現在養雞,一年剩下1萬多元。我們能蓋了這些房子,他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段必清的雞逐漸在當地有了名氣,一些互聯網農產品平臺也找到他談合作。如今,段必清的土雞已經銷往全國,2015年銷售額1000多萬元。2015年9月,段必清的村官任期已滿,但他依舊留在了戶瓦村,最初那個一心要離開的大男孩,現在已經深深地愛上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