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毅
最近,“毒地”公共安全事件頻發,引起各方關注。環保部部長陳吉寧今日表示,長三角、珠三角、東北老工業基地等部分區域土壤污染問題較為突出,西南、中南地區土壤重金屬超標范圍較大。他表示即將啟動全國土壤污染狀況詳查,以農用地和建設用地為重點,實行分級分類管控。
縱觀世界各國發展之路,誰都沒做到速度和姿態兼顧。西方發達國家幾百年的工業化進程,在中國濃縮成三十余年,中國未能借前車之鑒,得后發之優勢,沒能跳出先污染后治理的窠臼,是遺憾,需反思。
超出生態系統再生產能力和環境承載自凈能力的野蠻生長,成為中國土壤不可承受之重。此番常外“毒地”事件,無非是土壤污染的警鐘又一次響起來。
追本溯源土壤污染,一是“世界工廠”的代價。為了躲避本國執法必嚴的天價污染罰款,西方不少高能耗、高污染企業,自上世紀80年代開始,陸續到我國安營扎寨,加之我國鄉鎮小企業的遍地開花,導致工業三廢、固廢堆放等土壤污染防不勝防。
二是粗放的工業化農業的代價。從上世紀90年代以來,我國農藥使用量每年百余萬噸,抵達農作物上發揮作用的僅十之二三,其余的一多半,都去禍害土壤了。化肥和劣質地膜的濫用,養殖業的違規排放,更是雪上加霜。
三是電子廢棄物集聚地的代價。我國每年產生230萬噸電子垃圾,雖說限制進口廢舊電子產品,無奈魔高一丈,還是成了全球電子垃圾最大的容納地。簡單的回收處理,重金屬污染貫穿始終,為害一方。
現如今,給土壤體檢有必要,預防為主則更重要。
當然,最值得慶幸的是,中國畢竟發展起來了,有經濟實力面對土壤安全的棘手問題。
首先,當務之急是控制源頭污染。欠下的老賬,是不得不面對的,是必須“后治理”的欠賬。但邊治理邊污染的情況,必須叫停。產業升級、技術進步刻不容緩,環境成本要成為供給側改革的重要推動力。從上到下,各級部門心里都要有本賬,“后治理”的代價,有些時候高昂到必須放棄。
從源頭控制的污染路徑阻斷,才是重中之重。末端治理,不僅成本是萬億元數量級的天文數字,而且,土壤生病和人一樣,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現有的物理、化學、生物修復技術聯合出手,都很難做到藥到病除。
“受益而不覺,失之則難存”,土壤安全亟待社會共治。政府、市場和大眾的力量都需要挖掘和釋放。
對監管而言,立法先行,守土有責,土壤品質離任審計,土壤污染責任終身追究,都該常態化。而且,法不能是粗框架的大而言之,也不該僅只局限于對違法者和瀆職者的懲戒,更緊要的是實施細則,具體落實誰污染誰治理,加大污染者懲處力度,讓《環保法》硬起來。
實施細則還應更具指導性,分門別類,從中能找到土壤治療規范方案,制訂土壤康復的標準,能依據康復度不同,給出能種玉米、不能種水稻這樣的具體建議。
土壤安全并非政府的專屬義務,袖手旁觀指望家長式的一肩挑,很可能會管得著的看不見,看得見的管不著,抓著了卻沒錢罰了。無疑,這場戰役,沒有萬能者,沒有旁觀者。
對公眾而言,土壤保護,匹夫有責?!皟筛摺鳖C布的《關于辦理環境污染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意在降低社會多方的參與門檻。全社會對土地保護意識的提升和積極參與,就是防治土壤污染的最有效路徑。
土壤安全問題的社會共治,批評自然是一種參與形式,從自己做起的積極行動更值得提倡。生于斯長于斯的任何利益相關方,至少有一個天然共識,不愿看不見的污染,造成看得見的后果。爭吵抱怨無益,公眾只能勁往一處使,齊心協力面對挑戰。當然,位居高處的監管部門的坦誠和開放,有益于不拘一格調動各方資源和力量,有錢出錢、有力出力。
發達國家工業化道路上的環境污染問題,在人均收入一千美元時山雨欲來,在三千美元時暴風驟雨,而當經濟繼續向好,到達一萬美元時則有望峰回路轉,三萬美元時發展進入良序。
被污染土壤的修復和再利用,可以刺激經濟增長、提供就業機會,土壤治理,曾經給美國增加了數十萬個工作崗位。環保是公益,也是產業。
從長遠看,為子孫后代計,土壤這一仗不能輸,這是歷史的責任與擔當。
不做土壤污染的加害者,要做土壤健康的捍衛者。就在此刻,就在此地,就是我們。
(作者系中國農業大學副教授、博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