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食味

沈善書

春天的食譜要有桃李山花的色彩，丁香花的香味兒。然后釀一壇杏花酒，或吃一碗槐花飯，抑或與三兩好友去野外采摘野菜，尋找童年的歡樂。

天朗氣清的時節百花盛開，艷麗的牡丹、嬌柔的桃花、清雅的海棠……一片花事艷麗馥郁。故而這一時繁盛美景，又讓古人想出了美好清芬的“花饌”。

古人常采時令花作饌，很是風雅。早在《楚辭》中就提到有雅士朝飲木蘭露珠晚吃菊花之事。去年盛夏，日長無事，便也附庸文雅了一回，學著古人做了一盤梔子花饌。根據書上寫，先把梔子花洗凈，再用沸水燙一遍，待花瀝干后，灑一點兒面粉和在一起，拌勻后放進鍋里油炸。期間一定要注意火候，不要煎糊。待煎熟后，放在精致的碟子里，撒一點兒白糖，再沾一點兒蜂蜜，清香美味妙不可言。

舊時文人的理想多么樸素而風雅。既然仕途不順，干脆撒手世事隱居一方，過偏安一隅的生活。情趣風雅的古人們蓄三月天里桃花汛期的春水，或是蓄夏日拂曉時分竹葉上的露水，拿來泡一盞閑茶。這茶里放了幾兩清歡，添了些許韶華花事之雅意，折花枝當筷子，再夾一勺歲時況味倒進來，內心愉悅地淺品慢酌。這光陰是安然的，溫婉的。你看，琳瑯光景，漁樵往來，紅塵這杯茶要泡得久些，方能慢慢品出世俗這盞茶里的濃與淡。

關于生活中一蔬一食的美味，唐代山水田園詩人儲光羲寫過一首《吃茗粥作》：“當晝暑氣盛，鳥雀靜不飛。念君高梧陰，復解山中衣。數片遠云度，曾不蔽炎暉。淹留膳茶粥，共我飯蕨薇。敝廬既不遠，日暮徐徐歸。”

春天山上野菜遍生，有可食用的野芹菜、鴨腳板草、厥菜、地菜等。而這些都留存于童年記憶中，現在身居城市，隨處都是高樓，哪里又會有野菜可摘？

世間尋常光陰是話一話浮生閑事，聊一聊花鳥情趣，談一談筆墨紙硯之外的靜好歲月。但這些只是讓人忘卻俗塵煩惱，真正令人溫暖又覺美好的事情是，黃昏時分，灶臺邊飄來飯菜的香味，家里有人張羅著家常美味，等待那個倦倦歸人回家。回家后把疲憊交給食味，日子倒是開心地過一天算一天，吃著家人親手做的美食，亦忘卻了煩惱。

如若可以，想枕著古人寫吃食的書籍睡覺，品山谷里云霧煮的閑茶，飲露水煮的酒，做一回古詩詞里耕云種月、焚香對弈的山中幽人，一切隨緣，逍遙自在。我喜歡唐詩中無憂無慮的田園生活，夢尋著松花釀酒的清幽竹林，渴望去王維、孟浩然筆下山水田園人家住一回。我想和唐詩結緣，與宋詞生情，過不染俗氣的生活。

食之味便是鄉之味。游子奔波在外，思念的興許是童年時外婆或母親拌的醬油飯，撒了一點兒蔥花，就這么大口大口滿足地吃。記憶里的童年美食，現在想來，不過是加了些家的溫暖與故鄉的人情味，卻一直烙印在舌尖上，久久不曾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