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趙雅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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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家在悉尼
文_趙雅楠

感恩節這天,北京的氣溫降到了-8℃,我冒著嚴寒前往丹琳家吃飯。路上接到以前在悉尼一起讀書的大學同學的電話,她很興奮地問我還記不記得我們在悉尼時是怎么過感恩節的。我想不起來了,因為即使是在南半球,我過的日子也跟在這里的沒有什么不同。那些狂歡之夜并沒有在我心中留下印跡,因為最后還是要回到家里,面對被蹭臟的腳墊、堆在墻角的韓式泡面和經常堵塞的下水道。在悉尼如此,在北京也是如此。
終于到達朋友家,我倆在廚房里邊聊天兒邊做飯,空氣里彌漫著一股讓人心滿意足的香氣。
看著丹琳做飯,我想起在悉尼的日子。那時我和室友小雨天天做飯,什么雞翅炒土豆、雞翅炒蘑菇、紅燒雞翅、炸雞翅……奇怪的是,我沒有對這樣明顯已經吃膩的東西感到厭倦,丹琳做的炒雞肉我竟也全吃完了。或許不論什么時候,我都不是那么在乎吃,我對生活輕微的焦灼感來自人與人之間的關系。
在悉尼時我租住的房子里除了我和小雨,還有兩個女孩,一個叫Rita,另一個我已經忘了她的名字。我們一起住了一年之久,卻很少打招呼,每次想起來我都感到深深的沮喪,因為這種狀態真是又好又壞—好的是讓我明白了他人的目光與我毫無關系;壞的是我發現自己越來越習慣于和陌生人處在同一屋檐下,卻失去了好奇心。一句話,我得習慣孤獨。
科幻片《火星救援》里,馬特·達蒙飾演的宇航員由于一場沙塵暴與他的團隊失聯,孤身一人待在火星,成了“太空魯濱孫”。雖然食物只夠吃一個月,但他天生樂觀,而且是個植物學專家,他決定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下去,等待四年后NASA再次執行火星任務。在火星上度過的561個太陽日里,他將減壓艙改造成塑料大棚種植土豆,用自己的糞便作為肥料,點燃聯氨分解出水來灌溉田地,認真盤算雞肉還夠吃幾天,當番茄醬全部吃完之后用面包蘸止疼藥碾成的粉末充饑,循環播放隊長留下的迪斯科唱片給自己鼓勁……當他離開火星時,他在穿梭機里留下一張紙條:“請善待它,因為它曾救過我的命。”
我想它不是救了他的命,而是拯救他于孤獨之中。這部電影最精彩的地方不是一個人在火星上生存了將近兩年的時間,而是當一個人身處浩瀚的宇宙中時,沒有被巨大的孤獨嚇倒。
因為孤獨而滋生的對于安全感的需要,讓我們渴望擁有自己的家。一個完全屬于自己的小窩是否真的能抵御孤獨?從我身邊的很多人的經歷來看,似乎可以。遠在悉尼的閨密在相了一大圈兒親無果后開始看房子,去年感恩節時她打電話給我,說她選中了一套悉尼北灣的公寓,付了首付之后,她一個人跑去吃了很有名的烤薄餅,并義正詞嚴地向我宣布—她現在不再需要男人了。
如果這個世界上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永遠處在動蕩和不穩定中,那么擁有一樣不會失去的東西的確會讓人感到踏實。
我曾以為到了二十七八歲的年紀,我們都會變成一個更有安全感的人,但其實并沒有。如果你問我在這樣的年紀最想要什么禮物,我會認真思考后得出結論:我不想擁有任何東西,或者占有任何實物。我希望擁有的是在一座理想的房子里獲得的某種感受,比如在放著肖邦B小調鋼琴曲的房間里看見窗外有小鳥飛過,比如趴在陽臺上聽隔壁院子里婆媳兩人閑話家常,比如打開窗戶看見巨大的藍花楹樹下有麻雀、烏鴉和立著耳朵的松鼠……而這些不需要擁有一座房子就可以獲得。
我后來想,我是否能像《火星救援》里的馬特·達蒙那樣,在生活中辟出一道深深的、對自我大有裨益的溝壑,收獲新鮮經驗對我來說是生活豐厚的回報,那能給我帶來快樂,讓我擁有整顆火星,而不僅僅是一座房子。
八月我回到蚌埠,我媽跟我描述了她退休之后釣魚、養貓、臨湖品茗的理想生活,我姐跟我敘述了她準備五年之后舉家遷到深圳,在靠近南山的地方買一座小房子,每天爬山的美好憧憬……每一種理想我都覺得非常美好,而每一種理想都不應該讓我們忽視現在的家,不管它是不是暫時的。只要你在這里生活過,那段生活都會在你身上留下印記。就像馬特·達蒙有一個家在火星,我也有一個家在悉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