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探險

安婕·希爾德布蘭特

“城市探險家”是指在一些古老的建筑物和工業閑置地的廢墟中進行探險的人。這種怪誕不經的嗜好在柏林尤為盛行。

追尋昨天圖為城市探險者加布里爾在柏林潘科區的一段廢棄鐵路上進行攝影。彼時，他只身一人進行著探險之旅，而如今城市探險者們也可以訂購官方旅行了。

麗婭是眾多城市探險家中的一員，她先前曾來過柏林潘科-海訥斯多夫站火車調車場的廢墟。她將自己的名字用粉色噴漆噴繪在一輛在此停留的廢棄車輛上，這是一輛遭到燒毀的寶馬汽車殘骸。這座火車站的建筑風格源自德意志帝國時代，其宏偉的穹頂籠罩著圓形的磚砌建筑。

直到上世紀90年代，這里頗具歷史意義的蒸汽機車才得到了修復。如今，這片占地40公頃的場地成了城市探險家們的樂園：對這些城市發現者而言，勃蘭登堡門與查理檢查站之間的普通旅游路線過于枯燥，毫無新意。因此，城市探險家們在廢棄的建筑物和工業閑置地中搜尋著上世紀90年代的柏林所遺留下來的一些斷壁殘垣，彼時的柏林是灰暗而病態的。在城市探險家們的眼中，這片寂靜的廢墟猶如鮮活的博物館。

加布里爾也是一名城市探險家。41歲的他瘦高而笨拙，戴一頂鴨舌帽，操著一口柏林方言。至于他的全名，他不愿意輕易向他人透露。由于這些城市探險家的行為也可以被評判為非法私闖民宅，所以他們的嗜好游走于法律邊緣。然而加布里爾認為，正是因為這一點，這種嗜好才賦予了全體探險成員無可比擬的興奮感和刺激感。

初夏的某日中午，加布里爾和他的朋友阿克塞爾從古老的建筑物外柵欄上的一處窟窿鉆進了廢墟。他們穿著安全防護鞋，背著旅行包，包里還裝著水、驅蚊噴霧、便攜刀具和相機。在這些古老的建筑物中，有的地方彌漫著一種舊機油的氣味，有的地方則傳來癩蛤蟆低沉的鳴叫聲——他們所棲息的池塘曾是用于清洗火車頭的水池。當發現德國鐵路安全服務人員時，這兩名探險者立即鉆進倉庫躲藏起來。

“這是一種冒險之旅，可以讓人們洞察日常生活背后所隱藏的世界。”加拿大探險者杰夫·查普曼在《踏遍每一個角落——城市探險方式指南》中如是寫道。這本書于城市發現者而言就如同《圣經》一樣神圣而珍貴。

城市探險活動始于美國布法羅、芝加哥和底特律等城市的工業閑置地，后出現在世界很多國家。在德國，在那些坍塌的古跡尚未改建成旅館或購物中心之前，也經常會有城市探險家前來探險，例如在魯爾工業區或原東德的聯邦州。

而德國城市探險的中心為柏林及其周邊地區。數千名探險旅游者常年在此處的廢墟中攀緣摸索。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同盟國的撤退和東部經濟的衰退遺留了許多廢棄的城市，位于柏林附近的溫斯道夫便是其中之一。曾有“小莫斯科”之稱的這座小鎮曾是前蘇聯紅軍的總部。加布里爾興奮地描述著他在昔日的俄羅斯軍營中的一些意外收獲：遺棄的信件、香煙盒甚至還有膠卷。他還將這些膠卷沖洗了出來，其中他最喜歡的一張相片的內容是一名戴著墨鏡，擺出巴黎性感女星碧姬·芭鐸姿勢的士兵。加布里爾認為，人們在這些遺跡中所發現的歷史是所有教科書上都不曾書寫過的。

沉默的見證者上圖中的舞廳曾是一個人滿為患的娛樂場所，自1991年之后，此地人去樓空;下圖中的加油泵令人想起昔日的加油站。

然而，搜尋這樣的珍品對于探險者而言愈發困難了。在此期間，一些商業承辦商（如柏林的代理機構Go2Know）提供了“秘密之地的圖片之旅”活動。該活動一出，便備受青睞。由于參與人數過多，為了避免遺跡不堪重負，承辦商不得不先在等候名單上對欲參與者進行登記。此類旅行的費用最高達60歐元，這些費用大多直接用于遺跡的修繕工作。此外，該活動經過官方程序審批從而具備了一定的合法性。Go2Know代理機構的負責人表示，此類活動可以令這些建筑物廢墟和工業閑置地再次呈現于世人的眼前。

一位波蘭攝影師鏡頭下的一座廢棄建筑中的藝術天花板

夏蘭·費伊是一名愛爾蘭記者，自2009年起他一直在柏林生活。他記錄和書寫了這里的歷史，甚至還向游人提供旅行建議。他的文章被英國《衛報》評選為“全球最佳城市博客之一”。起初，人們只能在其博客上閱讀這些文章;而如今，他還出版了圖書《遺棄之地/廢棄的柏林》。此外，費伊曾在柏林破舊的施普雷河公園的籬笆后發現過一些遺棄的塑料爬行動物玩具，這座廢棄的公園曾是東德唯一的游樂園。之后，當他對這座公園的運營商進行研究時，卻發現該運營商的一生經歷了巨大的冒險：改革后遭遇破產，之后在秘魯東山再起，然而當其試圖將毒品藏匿于地毯中向德國走私時卻遭到了逮捕。在費伊看來，該公園運營商的經歷簡直比一部冒險小說還要跌宕起伏。

費伊的旅游指南成了世界熱銷書籍。然而，大多數城市探險家對此并未持積極態度。例如，加布里爾稱，這些受旅游指南指引成群結隊鉆過柵欄的旅游者不僅吸引了小偷和隨意涂鴉者，而且還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這些古老建筑物的衰敗。他表示，這些成群的游人應該遠離這些地方，從而讓這些地方保持未經發現時的狀態。

然而，費伊在了解這些評論之后并沒有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愧疚。與此相反，他認為，如果柏林人能夠通過歷史以某種方式獲取利益，那么他們只會更加關注歷史。而費伊的目的便在于，在這些古老的建筑物和工業閑置地的廢墟徹底消亡之前，為人們提供了解和認識其真面目的機會。

[譯自德國《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