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頭鵝”碰上“青花瓷”

安一朗

1

班上的同學都在背后叫我“呆頭鵝”。我無所謂，他們愛叫什么是他們的事，與我無關，就像我笑不笑，跟他們有什么關系呢？

我在班上沒有朋友，一個班六十幾號人，同學半年了，我?guī)缀醵紱]和他們說過話。

自從父母離婚后，不善言辭的我更習慣以沉默面對。我判給了母親。父親很快就再婚了，母親成天在家哭哭啼啼。我弄不清楚大人的事，也不知道他們誰對誰錯，只是聽見母親哭時，我會同情她，心里特別恨父親。母親后來經(jīng)人介紹也再婚了，看著笑逐顏開的她，我覺得自己成了多余的人。

我嚴嚴實實地把自己包裹起來，對誰都以“冷淡”應對，那些憐憫的目光讓我更加難堪和痛苦。我漠然的表情讓人退避三舍，誰都不愿意來搭理我，我也不愿意融入別人的世界。可是，一次偶然，我卻和班上一個外號叫“青花瓷”的女生熟悉了起來。

2

那天中午放學時，我在校園逛蕩到吃午飯時間才出校門。我不想早早回家，不想看見家里因為我的回去而突然微妙地變得尷尬的氣氛。

我騎著單車慢悠悠地穿行在樹蔭斑駁的街道上，已經(jīng)過了下班高峰期，晌午陽光灼熱的街上行人寥寥。我還沉浸于自己天馬行空的思緒中時，突然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一個急剎車，我單腳跨坐在單車上，四處張望。

“羅小宇，你能過來幫我個忙嗎？”一個穿著米黃長裙的女生在叫我。我看了看她，感覺很面熟。“我們同班，你不會不認識我吧？我是池青花，大家叫我‘青花瓷。”女生落落大方。“哦”，我輕哼一句。“你快來幫幫我，我的單車脫鏈了，弄不回去。”她急切地說，可能因為我沒什么反應吧，臉倏地漲紅。

我停好單車，走到她身邊，看了看倒在路旁的女式單車，找了根韌性好的木棍，三兩下就幫她把車鏈條弄回去了。池青花在旁邊感嘆地說：“你們男生就是厲害，我弄了好久都沒弄好，你一會兒就搞定了。謝謝你呀！”

我依舊沒說話，只是窘迫地想離開。單獨面對一個女生，我有點慌亂。

“你為什么都不愛說話？在班上也不見你和同學交流。”她好奇地問我。

“車弄好了，我先走了。”說著，我轉過身。

“我們一起回家吧！”她熱情地說。

面對她的邀約，我不知如何拒絕，就扶著單車等她。

3

路上，池青花問了我很多問題，她的笑像迎面吹拂的風，讓人感覺特別舒服，只是對視她的眼睛時，我又急急地把目光轉開，心跳加速。

我從來沒有和女生一起騎單車回家過，更不曾這樣近距離與女生聊天。在她的詢問下，我也不好一直沉默，時不時也會回應一聲。

陽光透過樹梢灑滿一地跳躍的光斑，在我抬頭看她時，有一束光正好落在她的臉上，閃爍著細瓷般的光澤，我一時看呆了。

“放學后，我們出黑板報，那幾個沒良心的，畫好插圖后就溜了……”池青花說。

看我沒回應，她扭過頭來：“看什么呀，又發(fā)愣了。”

我朝她傻笑，她也笑了，樂呵呵地說：“羅小宇，幸好遇見你，要不，我都不知怎么辦。對了，你怎么也這么遲才回家呀，早放學了。”

“都一樣，早回遲回……”我說，心里莫名生出一種想和她交流的欲望。

“你為什么那么愛笑？”我突兀地問。

池青花愣了一下，隨后又露出燦爛的笑顏：“笑有什么不好呢？多笑一笑，心情也開朗。”

在她的感染下，我也咧開嘴，唇角上揚。

“你笑的樣子更帥喲！”池青花說。

她像一只無憂無慮的鳥兒，在晌午的陽光下，在涼爽的風中，自由飛翔。馬尾辮搖擺著，像一面青春飛揚的旗幟。

4

這個溽熱的夏天，一下子變得清涼起來。

池青花常主動找我說話，雖然我沒什么反應，但漠然的表情也變得更生動了。這是池青花說的，她還說，她始終覺得，我笑的樣子更帥。

我的同桌說，和池青花講話，面對她笑盈盈的臉，心情也會變得舒暢。池青花熱情洋溢，笑聲飛揚，而且她的成績很好，就連我們老師都說，如果班上多幾個像池青花這樣的學生，那么老師也會覺得自己的教學工作更有成就感。

以前我從來沒有在意過任何人，緊閉心扉，沉溺在自己一個人的世界中，我找不到讓自己快樂起來的理由。在和池青花漸漸熟悉起來后，我把自己的事情都告訴了她。

我不在乎她能否理解，但她能夠聆聽，我能夠把壓抑在心里很久的痛苦說出口，已經(jīng)很滿足了。

我說話時，池青花盯著我看，她的眼眶突然間就濕潤了，她哽咽說：“小宇，我從來都沒有想過你居然正在承受著這么多的傷心事。原諒我，我以前也嘲笑過你，覺得你愣愣的，像‘呆頭鵝……”

我連說沒關系，那些壓抑在心底的話說出來后，頓時感覺輕松了。

5

池青花對我比以前更好了。

有一次，班上一個同學好奇地問她干嗎對我那么好？我裝作毫不在意，卻是屏住呼吸仔細聽。

“大家都是同學，為什么不能對他好？”

“那個‘呆頭鵝笨頭笨腦的，一點都不好玩。”

“你又不了解他，怎么可以下定論？羅小宇其實和大家一樣，你多了解就知道了，他一點都不呆，而且人很好。”池青花說。

她根本不知道我就站在教室外，她們的對話清楚地傳到我的耳中，瞬間溫暖了我的心。

我很珍惜與池青花的友誼。我感覺得到，她在努力幫助我融入班集體，努力說服班上的同學不要對我“另眼相待”。

后來，她還主動調(diào)來和我同桌，幫助我學習。

6

池青花曾給我寫過一封信。

她在信中說：當別人用微笑相迎時，我們怎能不回報以更燦爛的笑容？父母的人生終究是他們的，他們有權利作出自己想要的選擇，作為子女，我們有我們應盡的義務。好久沒和你父母交流了吧，找個時間，好好和他們談談，也請給他們新的另一半一個機會，可能他們并不像你想的那么難相處。千萬不要用“沉淪”的方式折磨自己，折磨父母，其實最終毀掉的卻是我們自己的人生。快樂是自己的，沒有人能搶走……

在這段喑啞無言的青春時光里，我很慶幸自己遇見了池青花，她是一個青花瓷般高潔的女生，她愛笑，笑聲脆脆的，帶有暖暖的氣息。她的快樂感染了我，并且把我拉出了張皇沉默的爛泥潭。

（編輯 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