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非干寶,雅愛搜神,情類黃州,喜人談鬼”。[1]《聊齋志異》以志怪式道盡了人生百態,世態辛酸,像畫風俗畫一樣,廣闊地描寫了各種各樣的社會生活,特別是在市井中下層和農村的民眾中創造了眾多風采各異的人物形象。
狐女是《聊齋志異》中的主要形象之一。在世俗人眼中,狐女又稱狐貍精,以“好淫”與“害陽”兩大惡習存在著,其損人利己的特征十分明顯,被世人視為妖物。蒲松齡則抽出狐形象中的害人成分,注入可親可愛的成分,打破了世人對狐貍精的看法,重新定義了狐貍精。對于狐女并非妖物,而是有人情味的特殊形象,可從三個方面見出:
1 《聊齋志異》的女狐形象,融入作家對人類有善惡之分,勸惡者不再一味為惡的思想
由于狐貍生性狡獪,常偷吃家禽卻因其狡猾而難以捕捉。世人因其本性,人們憎恨它,常于作品中將其丑化。然而蒲松齡在《聊齋志異》中大膽創新,塑造了一批光彩照人的狐女形象,并把自己對社會對人生的見解注入其身,將狐女形象推向了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歷史高峰。
《聊齋志異》中的狐女,在蒲松齡筆下不再是荒誕不經、可恨可惡的妖怪,已經沒有誘人的伎倆,沒有狡詐險毒的弧性,讀不出傳統偏見,倒是一群有人性,有喜怒哀樂,愛恨分明,至情至圣,充滿生機的大活人。
“多具人情”是《聊齋志異》中狐女形象的基本特征,在書中很少露出狐貍原貌,與現實生活中的人沒有什么兩樣,一樣需要讀書、勞動、婚喪嫁娶,她們愛憎分明,這點甚至在人之上,可以說在她們身上人性已遠遠多于狐性。
她們都有共同特點:美麗善良,忠于感情,賢于持家,既無害人之心,也無害人之實,有時甚至可以說是觀音菩薩的世俗化。在《聊齋志異》中這樣的人物是數不勝數的。
如《青鳳》中狐女青鳳與耿去病兩情相悅,私定終身,被青鳳叔叔發現以后,執意將他們拆散,并殘暴地毒打青鳳。日后,叔叔遭橫禍,被莫三郎捉獲,需要援救,此時青鳳與耿去病已過上美滿的生活,本可不淌這灘混水,但青鳳聽說此事臉頓時失色,顧念叔叔養育之恩,請求耿去病搭救叔叔。種種的一切都體現了狐女秀外慧中的善良本性。
人有好壞之分,而狐同樣也有好壞之分,她們對于正直、誠實的好人絕不會有加害之心;而對邪惡、奸詐之人則先迷惑、然后懲處他。《狐懲淫》就是對人的懲罰。《丑狐》中講一只丑陋的狐貍,見一位書生非常貧窮,便資助他一家,等書生飛黃騰達之后,卻請來一位術士,要求將丑狐趕走。丑狐對書生的忘恩負義非常氣憤,不僅索回曾給書生的一切,并用怪物懲罰他,表現其愛憎分明的本性,作者也借以表達對人類某些惡行的譴責。
作者使狐世界與人類社會一致,使狐人性化,貼近現實生活,抒發了作者對黑暗現實的強烈憤懣之情和長期郁積心底的“孤憤”之情。
“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涌泉相報”歷來是我們提倡的傳統美德。《詩經》中有“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同樣,《聊齋志異》中的狐女們也演繹著一幕幕感人泣下的報恩故事。
2 《聊齋志異》中的女狐更接近現代文明對婦女的要求,她們更富有時代精神和現實意義
《聊齋志異》塑造了一批追求個性解放,性格鮮明的女狐形象,打破封建禮教的束縛,追求愛情自由,她們風姿卓越,不僅性格獨特,還是某種思想、精神的象征。
她們不僅具有美麗的外貌,而且很有“文才”、“武藝”與“膽識”,集中表現在她們在與惡勢力斗爭時的機智勇敢以及在談笑間退敵的策略上,她們的能干,處事才能讓那些庸碌的男人們望塵莫及。
其中尤以《小翠》中的小翠最有光彩。這篇小說情節曲折離奇,引人入勝,作者以高超的技法塑造了一位清純、善良、機智過人,又特別討喜愛的少女形象。故事結尾 “一狐也,以無心之德,而猶思所報”這個點筆句,實在精妙!是的,小翠本是一只小狐貍,因母親在王太常家避難,而化作人形來報答王家,在其嫁入王家后,接連辦了兩件看似十分荒唐的事,卻在嬉鬧間將王太常的政敵除掉。“報恩”報得八面威風,使自私、怯弱、愚蠢的達官貴人在小翠面前顯得一無是處。然而,就在小翠幫助王太常之后,王因小翠打破一個花瓶大怒,并將其趕走。故事最后還附上這一評價:“身受再造之福者,顧失聲于破甑,何其鄙哉!”可見達觀貴人之庸俗。
沖破禮教的束縛,大膽追求真摯愛情和幸福婚姻,在《聊齋志異》書中,也不乏形象。《鴉頭》中狐女鴉頭對于母親強加給自己的賣身命運作拼死的反抗,決不屈服,當其遇到可托付終身的窮書生王文時,便大膽追求,甚至私奔。這都是禮法所不容的。蒲松齡對鴉頭這種敢于反抗封建禮教和婚姻制度的舉動大力肯定,他說:“滅理傷倫,其何足怪?至百折千磨,之死靡他,此人類所難,而乃于狐也得之乎?唐太宗謂魏征更饒嫵媚,吾于鴉頭亦云。”
蒲松齡沖破了傳統的男尊女卑,重男輕女的觀念,將女性提到了一個新高度。把女性對愛情的堅貞、大膽和執著追求,表現得淋漓盡致,富有時代精神和現實意義。
3 《聊齋志異》中人狐之戀更能為人所稱道和贊美
《聊齋志異》中,人狐之戀發生得很自然也很輕松,似乎那是理所當然的事。在他們的相愛中,是人是狐已不重要,他們只需用一顆真摯火熱的心去演繹一個個扣人心弦的動人故事,而且這些愛情故事常常會有一個完美的結果。
《聊齋志異》中,還塑造了一大批對愛情忠貞,至死不渝的男女形象。如《嬰寧》中愛笑的狐女嬰寧與癡情的書生王子服;《小翠》中“善謔”的狐女小翠和由“絕癡”轉為正常人的元豐等等這些例子,舉不勝舉。
他們風雨同舟、相濡以沫、堅貞不渝,演繹了一段段可歌可泣的愛情。作者帶著滿腔熱情,將愛情推向至純至圣、至潔至美的境界,深深感動了歷代讀者,即便主人公是狐,也同樣達到真善美的和諧統一,給讀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聊齋志異》是中國古典名著之一,古往今來,狐女故事膾炙人口;歷代名人慧眼識珠,對狐女給予高度的評價。說起《聊齋志異》中的狐女,馬瑞芳是這樣評價:“她們不僅美麗迷人,智謀過人,還具有俠義心腸,肝膽照人,有些甚至具有很強的獨立意識。”[2]另外,馬瑞芳非常欣賞她們敢愛敢恨的典型形象,依靠自己的過人才智在社會和家庭里安身立命,按照自己的“活法”實現其人生價值。“這些才智過人的狐貍精都是些公關好手,也是些處理難題的好手。她們是怎么樣渡過人生難關,處理棘手問題的,對現代人的生活都具有參考價值。”[3]蒲松齡對鬼狐入木三分的刻畫,魯迅評價道:“《聊齋志異》獨于詳盡之處,示以平常,使花妖鬼魅,多具人情,和易可親,忘為異類,而又偶見鸛突,知非復人”。
狐以狡獪的形象出現在文學中,并非中國所獨有。但狐在文學中成為既能幻變又頗具人情的特殊形象,卻是中國所特有的。可見,蒲松齡把狐打入小說,將我國的“狐小說”推上高峰;他把狐當作現實社會中的一個特殊群類,像人一樣,平等而公正的評價他們,寫出了一個個光彩照人,感人肺腑的人狐故事,這是《聊齋志異》寫狐的一個主要方法,也是它之所以與眾不同,高人一等的重要原因。
參考文獻
[1].蒲松齡著·聊齋志異·岳麓書社·1988.10第一版,2004.10第17印刷·P9
[2].馬瑞芳著·百家講壇馬瑞芳揭秘聊齋志異·東方出版社·2006.5第七講
[3].馬瑞芳著·百家講壇馬瑞芳揭秘聊齋志異·東方出版社·2006.5第八講
[4].劉建國、陳蒲清、蕭艾、羊春秋譯·白話聊齋·岳麓書社·2002年4月
[5].任孚先著·聊齋志異評析· 山東人民出版社·1986.5
[6].袁行霈主編·中國文學史·高等教育出版社·第四卷·2004年4月第14次印刷
作者簡介
梁燕(1985—),女,廣東潮州人,廣東省潮州市文化館,大學本科學歷,研究方向:漢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