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宜給倫敦新市長貼更多標簽

崔洪建

在日前結束的倫敦市長選舉中，工黨候選人薩迪克·汗獲勝，成為擔任英國最重要地方長官的首位穆斯林。一場英國的地方選舉結果之所以吸引眼球，原因在于這位新市長的巴基斯坦穆斯林移民后裔身份，以及他來自社會底層的“苦孩子”出身。西方輿論對此形成兩種針鋒相對的觀點：執(zhí)著于“身份政治”的擔憂穆斯林移民不僅已在人口結構上改造了西方社會，而且信奉伊斯蘭的政治勢力正在“侵蝕”西方的權力結構；堅持要維護“自由價值觀”的則為英國乃至西方政治的“多元、包容”而感到“欣慰”。

出現(xiàn)首位穆斯林市長，當然具有強烈的“倫敦特性”。這座英國最大最重要的城市，其人口和文化構成的多樣性和包容性，成為英帝國時代留存下來的最重要政治遺產(chǎn)，也是英國依然自視為世界性大國的重要依據(jù)。在占英國總人口1/7的近900萬倫敦人中，非白人的移民及其后裔早在2012年就超過了50%。誠如保守的“身份政治”論者所擔憂的那樣，薩迪克·汗的勝選的確是倫敦人口結構變化的產(chǎn)物。此外，新市長起于貧寒而終于登堂入室的從政經(jīng)歷堪稱傳奇，而其來自保守黨的主要競爭對手則是伊頓出身的富家子，兩者之間反差巨大。貧民對于富豪的勝利，非常符合民眾對“平民英雄”的憧憬和西方自由派對“民主政治”的想象。

但“倫敦特性”很難成為英國政治的特性。這座巨大的移民城市需要對于“平民英雄”的幻想，來安撫大多數(shù)中下層民眾尤其是移民群體的艱辛付出；為保持其國際大都市的形象，英國政治也可以容忍薩迪克·汗對其伊斯蘭信仰的堅持。但在白人依然占人口大多數(shù)的英國全國范圍內(nèi)，在以基督教為基本信仰的政治體系內(nèi)，依然是出身伊頓、劍橋或牛津的白人政治精英的舞臺，薩迪克·汗們依然難有出頭之日。而且在蘇格蘭、北愛爾蘭和威爾士等地，以盎格魯-撒克遜為主體的民族主義也正如火如荼。

倫敦出現(xiàn)一位穆斯林市長能夠成為重大新聞，恰恰說明了西方和英國主流政治在面對社會和民意變化時的冥頑和遲鈍。在美國，特朗普與傳統(tǒng)政治精英的標準大相徑庭；在倫敦，薩迪克·汗也不符合英國政治的盎格魯-撒克遜傳統(tǒng)。從特朗普到薩迪克·汗，“特異政治現(xiàn)象”頻出不僅體現(xiàn)了西方國家民眾對當前政治體制的逆反心理，也折射出自由派與保守派之間趨于白熱化的“路線之爭”。主流政治試圖維持現(xiàn)狀的慣性與民眾窮極思變的愿望同樣強烈并難以遏制，當前西方政治正處于十字路口的困境。

薩迪克·汗可以用自己的成功來告慰自己作為移民后裔的艱辛奮斗史，他在施政過程中也可以運用其人權律師的專業(yè)知識來為倫敦的移民群體爭取權益，但作為西方價值觀的好學生和經(jīng)過英國政治體系檢驗過的政治精英，這位新市長顯然不是西方政治的“造反派”而是“皈依者”，即便他有著不同于大多數(shù)英國政治人物的膚色和宗教信仰。

何況作為工黨人士，新市長在未來的從政經(jīng)歷中仍要服從其政黨的基本主張和利益。盡管以維護中下層勞工利益、加強與歐盟關系為主要政治主張的工黨，在此次英國地方選舉中多有斬獲并打造出了薩迪克·汗這樣的政治明星，但其在英國大選中慘敗給了更符合盎格魯-撒克遜政治傳統(tǒng)的保守黨、在蘇格蘭的傳統(tǒng)地盤被民族主義政黨進一步蠶食，這似乎才是英國政治的全貌和真相，也是英國乃至西方政治仍將在困境中蹣跚的癥結所在。▲（作者是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歐洲所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