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存壯：演了一輩子壞蛋的好人

沈黎明

2016年3月4日，我國著名電影表演藝術家葛存壯因病在北京逝世，走完了他87年的人生之路。

葛存壯素以飾演反派人物技藝精湛著稱，在《紅旗譜》、《糧食》、《小兵張嘎》、《大清炮隊》等一大批電影中，塑造了各種不同類型的反派人物，每個都入木三分，給觀眾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他也因此與陳強、陳述、方化和劉江一起被戲稱為中國影壇“五大壞蛋”。

熱愛表演，半路出家踏上演藝路

葛存壯1929年出生在河北省衡水市饒陽縣，家境一般，小學未畢業就因生活所迫輟學，隨家人來到齊齊哈爾。或許是受生存環境所迫，葛存壯的父親非常尊重醫學，因此希望葛存壯能成為一名救死扶傷的醫務工作者，于是托關系、想辦法，把葛存壯送進一家私人醫院當了學徒。葛存壯是個干事認真的人，很快就學會了簡單的外傷處理和打針等技術，后來醫院院長看他聰明，就把他送進化驗室學起了化驗。

然而誰也沒想到，學徒期剛滿，葛存壯竟提出辭職。原來葛存壯自幼酷愛文藝，二胡、小提琴拉的都不錯，尤其喜歡表演，模仿起個人物來常常惟妙惟肖，做一名演員登臺演戲，一直是他心中的一個夢想。

不久葛存壯進入了鐵路醫院，醫院有關人員就發現了他的表演才能，便推薦他進了業余話劇團，這令葛存壯興奮了好一陣子。進入劇團后，葛存壯虛心向老演員學習，有演出時，則忙完自己的活后，就在側幕中觀摩其他人的表演，時間不長，他就能像模像樣的飾演一些小角色了。

1949年，齊齊哈爾成立了文工團，要招收一批演員，葛存壯得到消息后，異常高興，立即報名應考，結果一舉中的，圓了自己的演員夢。文工團是個綜合演出團體，什么節目都演，因此葛存壯既演奏樂器，也演小話劇，表演才能得到了充分發揮，尤其是演話劇，每每對人物刻畫非常細膩，結果本來擅長樂器的他，表演漸漸成了主業。后來文工團劃歸東北電影制片廠，葛存壯憑借不錯的演技順理成章的當了演員，從此，開始了電影藝術生涯，并于1953年調入北京電影制片廠演員劇團。

敬業勤奮，小“配角”成為大明星

葛存壯第一次在演員表中留下名字的電影是《趙一曼》，他在片中飾演一個偽警察，雖然戲份不多，但他把這個反面人物演繹的栩栩如生。沒想到，這部戲以后，在那個“臉譜化”傾向很重的時代，形象不“英俊、漂亮”，但表演很不錯的葛存壯，竟成了反面人物的“專業戶”，專演起了“壞蛋”，先后在《平原游擊隊》、《深山里的菊花》、《紅旗譜》等影片中飾演了狗腿子、日本人、年老地主等壞人。其中他在1959年拍攝的《紅旗譜》中對惡霸地主馮蘭池的刻畫最為精彩，以剛30歲的年齡，把年齡跨度從30歲到70歲的馮蘭池壞勁兒、狠勁兒刻畫的入木三分，影片一上映立即得到觀眾和專家的一致好評，由此也奠定了他在影壇的反派演員地位，觀眾也由此記住了他的名字。當時的北影廠廠長汪洋則以一句“北影廠又‘出來一個演員”，對他的表演給予了高度評價。

此后，葛存壯在《糧食》、《小兵張嘎》、《大河奔流》、《大清炮隊》等一系列影片中飾演了一大批反面人物，他是個工作非常認真的人，每次一接到角色，他都要仔細分析人物特點、深入挖掘人物的時代背景，將這些人物的喜怒哀樂、言行特點、心理活動研究到位、體會到家，然后再在拍攝過程中，注意從不同側面把握這些人物，經過這樣一番努力，最終他塑造反面人物，既可恨、可惡、又真實、可信。正因為有了這樣的敬業精神，葛存壯在影片中飾演的雖然都是些小配角，但每個都令人過目不忘，漸漸的他成了家喻戶曉的大明星，并贏得了“北影反一號”的美譽。

那些年，葛存壯因為演反面人物出了名，因此一些導演一拍電影，只要片中有反面人物，就會首先想到他，于是很多人以為，葛存壯只適合演反面人物，其實不然，葛存壯實際上是一位很有造詣的實力派演員，用他自己的話說：“表演是藝術、是技巧，一個稱職的演員，必須反面正面人物都能演”。事實也的確如此，葛存壯不僅飾演反面人物拿手，飾演正面人物也同樣出彩，他在影片《周恩來———偉大的朋友》中飾演的齊白石，一舉手、一投足，形神兼備，將齊白石的儒雅志氣演繹的淋漓盡致，至今令人難忘，他也因此榮獲了第18屆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男配角獎。

晚年葛存壯依然活躍在影視圈里，2009年他先后參加了向新中國建立60周年獻禮影片《建國大業》和《錦繡花園》的拍攝，夏秋之際又加盟24集電視劇《徐悲鴻》劇組，再次扮齊白石。很多朋友笑稱葛存壯晚年“改邪歸正了”，他聽到后并不否認，每每都會認真地告訴對方：“做演員就要對角色負責，我演了大半輩子反面角色，深知演反面角色由于演員沒有生活體驗，要塑造好人物必須做大量案頭工作，非常辛苦，現在年紀大了，演起來已經是心有余力不足了，所以要‘改邪歸正”。

教子有方，兒子葛優是最好的作品

葛存壯有個幸福的家庭，他與夫人施文心1953年相識，經過兩年熱戀，1955年攜手走進了婚姻的殿堂，婚后夫妻二人恩恩愛愛，生活甜蜜，很快便有了愛情的結晶，1957年4月，他們的兒子葛優呱呱墜地，葛存壯得到消息，心里樂得簡直開了花，那段時間，一向不茍言笑的他，臉上經常露出幸福的微笑。

葛優小時候非常淘氣，性格有些內向的他，屬于那種“蔫了吧唧淘氣”的孩子。

別看葛存壯在銀幕上塑造的反面人物一個個兇巴巴的，對待孩子他可是一位慈祥的父親。葛存壯從來不打不罵孩子，當孩子犯了錯誤的時候，他的殺手锏就是跟孩子談話，葛存壯說：“很多人認為，孩子犯了錯、闖了禍，輕則應該大吼大叫大聲訓斥一番，重則應該施以拳腳棍棒，讓他吃皮肉之苦，這樣他們才能長記性，其實，孩子們最怕的不是打罵，而是大人找他反復談話，談話往往能使他們印象深刻。

正是因為葛存壯這種常年不斷、如同涓涓細水般耳提面命的教育，葛優養成了謙恭和善，禮貌待人的好習慣。拍戲時，貴為影帝的他，與劇組里的人都能融洽相處。最令人稱道的是，不論在哪個劇組，每次外出拍攝，他總是第一個坐到車子上等待出發的演員，從不耽誤大家的時間，很多和他合作過的制片人、導演都說，葛優一點架子都沒有。平日里葛優也是如此，恭恭敬敬的對待身邊每一個人。一次葛優開車回家，遠遠看到自己上幼兒園時的老師迎面走過來，他立即停車走到老師跟前，畢恭畢敬地打招呼：“老師您好！”然后對老師噓寒問暖，和老師分手時，則非要等銀發飄飄的老師先走后，自己再駕車離開。葛優的舉動讓這位老師很感動，見了葛存壯一個勁兒夸葛優：“出了名還這么平易近人，不忘老師”。葛存壯聽了平靜地對她說：“您是他的老師，這是他應該做的。做人就是要知禮儀、守規矩，這跟他出不出名沒關系。”

葛優成名后，每當談到兒子的成就，葛存壯總會流露出喜悅的心情，2009年8月底，他在北京參加“第7屆中國國際影視節目展”時，當有記者問他：“葛老，您拍了一輩子電影，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是什么？”他竟風趣幽默地回答：“我最具代表性、最好的作品是兒子葛優！”

豁達謙恭，樂觀時尚

葛存壯雖然在銀幕上凈演些惡貫滿盈的壞蛋，但銀幕下他可是個有名的大好人，待人隨和謙恭，在圈里圈外人緣特別好，尤其在公共場合，一點架子都沒有。他外出時，經常有人認出他來，眼睛盯著他直看，卻不好意識上前說話，每當遇到這種情況，他都會主動和人家打招呼、握手，常常人家問他一聲好，他連著回人家四五聲好！葛存壯說：人與人之間不論是干什么的，相互尊重最重要。

葛存壯還有一個最大的特點——對穿著十分講究。凡接觸過他的人，或在各種社會活動中見到過他的人，都能發現，他常常會根據不同的場合搭配不同的服裝，有的場合西裝革履，莊重大方;有的場合簡約時尚，休閑灑脫，每每給人一種整潔、利索的舒適感。對此葛存壯有一番自己的道理：“穿衣戴帽看起來雖是小事一件，但在與人交往中非常重要，因為在你與別人接觸時，別人對你的首印象，很大一部分是從你的穿著上獲得的，得體的穿著，既是對別人的一種尊重，也反映出你的精神風貌，因此必須講究！”正因為如此，葛存壯對穿著不僅頗有研究，還有很多獨到見解，他說：“男人穿著上要講究‘上有天，下有地，一定要注重帽子、看重鞋子。頭上的帽子、腳上的鞋子選配的有檔次，款式時尚、色調協調，即便衣裝稍差一點也無妨。”他認為，善于根據時代的發展、根據場合選擇適宜的服飾，會給人以文明、舒適之感，相反，則會令人感到別扭、尷尬。

步入晚年后，葛存壯看到一些老朋友認為年紀大了，不舍得在穿戴上花錢了，不論去哪，總是那一身裝扮，甚至幾年如一日，常規勸他們：“即便上了年紀穿衣戴帽也不能湊合，更不能穿得邋邋遢遢的！”以至于他在圈里成了有名的“時髦老頭”……

如今一代藝術大家離我們而去，留下的除了一個個精彩的銀幕形象，還有他那傳奇而精彩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