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彩虹的人

馬曉艷

彩虹很美，善心更美，讓所有人看見彩虹，是善心人士最大的心愿……

白牧是個單親家庭的孩子，母親因病去世那年，他剛從醫學院畢業，留給他的除了一幅彩虹油畫外再無其他。孤身一人的白牧決定留在這座城市發展，雖然學的是醫科護理專業，可大醫院進不去，小門診不缺人，為了生存，他只得在市立醫院對面的藥房里打雜。

那晚9點，白牧鎖好藥房門，剛走出幾步就覺得哪里不對勁，他猛地一抬頭，看見對面病房樓頂站著一個穿病號服的人，借著頂樓的照明燈依稀看得出那是個短發女孩，瘦弱的身體在夜風中仿佛隨時會飄出樓外一般。

看到這一幕，白牧一驚，這是要自殺啊！不敢多想，他幾步跑到樓下大喊：“姑娘，再難的事也有解決的辦法，千萬別想不開。”

聽到喊聲，醫院保安吳大爺也跑了出來，兩人苦口婆心地勸了半天，怎奈一心求死的女孩對兩人的話充耳不聞，慢慢爬上了防護網。

吳大爺急得直跳腳，兩人一合計，吳大爺在樓下繼續勸解，白牧一溜煙朝樓頂跑去。

那時已是初冬，干冷的寒風吹得人站不住腳，白牧顧不上喘口氣，說：“姑娘，你心里有苦就說出來，能幫的我一定幫。”女孩身體一震，轉過身：“你幫不了，連醫生都對我的癌癥束手無策。”

癌癥一詞像巨石般撞擊著白牧的心，他忽然想起同樣患癌癥的母親，當年為了給自己攢學費，最終因延誤治療而去世。想起母親和眼前要尋死的女孩，突然，白牧怒吼道：“有多少人直到生命盡頭都在尋找希望，你年紀輕輕就想一死了之，好，想跳就跳吧！”

情緒激動的白牧把女孩嚇得愣在原處，趁此機會，白牧一個箭步上前迅速將她拉了下來，剛好吳大爺也趕來幫忙。

兩人親自把女孩送回病房時，女孩的父母剛得知消息，老淚縱橫地埋怨她怎能這樣狠心。

看著一家三口抱頭痛哭，白牧嘆息著準備離開，在轉身時，剛巧看到病床旁掛著一幅向日葵的油畫，金燦燦的花瓣煞是溫暖人心，他淡然一笑，默默地將門關上。

吳大爺也是個熱心人，回去的路上不住感嘆，這個叫葉敏兒的女孩出生在農村，全家好不容易供她考上大學，卻查出得了癌癥，一家子為了給她治病賣了房子，如今藥費負擔不起又沒住的地方……

“吳大爺，你怎么這么清楚？”白牧疑惑地問。

“這姑娘在這兒看病有兩三年了，不止她，還有很多家境不好的病人，交了治療費就沒有住院費，因為家遠，又住不起賓館。”他嘆息道，“醫院這地方，每天都有這樣讓人痛心又無奈的故事。”

那晚，白牧失眠了。他捧著母親留給他的那幅彩虹油畫，不住撫摸著落款處“劉蕓”兩個字。

劉蕓是白牧母親的名字，兩年前確診胃癌晚期時，他正讀大三，母親為了攢夠兒子最后一年的學費隱瞞病情，硬是耽誤了治療，病危的那段時間，白牧才趕回老家，母親親手交給他一幅彩虹油畫，說：“我在住院期間受到很多人的幫助，生病的人大多走不出陰霾，所以以后不論你能否進入醫院工作，都要盡自己所能去幫助有困難的人，讓他們看到希望的彩虹。”

白牧流著淚，翻出自己的存折，第二天一早他就將這兩年來攢下的3萬塊錢全部取了出來。剛好藥店隔壁的兩層門市房空著，白牧天天纏著房東，最終以1萬塊的低價租下了兩層共10間房子。

于是，白牧白天在藥店上班，下班后就去裝修那10間房，一個月下來小旅館初具規模。每間房都有簡單的床鋪桌椅，墻壁上是他按照母親留下的油畫親自畫上的彩虹，并給旅館起名為“彩虹旅館”。

這天，吳大爺問白牧：“你這傻小子，在這兒開旅館誰會來住啊，你不會真以為這樣能賺錢吧？”

白牧搖頭解釋：“我可不是為了賺錢，住一天只要交5塊錢就行，主要是方便家境困難的病人。”

在吳大爺的宣傳下，不出幾天，整個醫院都知道在醫院旁有家廉價旅館，只對離家遠又家境困難的患病者開放。

就這樣，葉敏兒一家三口成了彩虹旅館的第一撥住客。

白牧熱情地介紹旅館時，一回頭卻見葉家三人正盯著掛在墻上的彩虹油畫看，葉敏兒開口問：“白大哥，這畫是你從哪兒買的？”“是我媽畫的，她是位美術老師。”

葉敏兒剛想說些什么，白牧就被吳大爺叫了出去，吳大爺身后還站著一個年輕卻哭紅眼睛的女人，手里牽著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

吳大爺介紹說，女人離婚了，孩子才5歲，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家是外地的，又要打工賺錢又沒地方住，正打算放棄治療回老家。

聽到這兒，白牧急了：“治病要緊，大姐你和孩子就住下吧。”

說話的間隙，小男孩指著墻上的油畫，說：“這畫真好看，媽媽，以后我也要當畫家！”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只有白牧鼓勵道：“只要心懷夢想，你就一定能看到希望的彩虹。”

說也奇怪，被小孩這么一指，吳大爺也一臉詫異地盯著畫問：“白牧，你這畫是從哪兒來的？”

白牧也犯嘀咕，母親的這幅畫真有這么大吸引力嗎？他隨口回答：“家人畫的。”

自那以后，彩虹旅館又住進來許多人，有截肢后每天需要做復健的年輕人，有行動不便的老人……病人們白天在醫院治療，晚上回到旅館，聚集在休息室里看電視或聊天，像一個大家庭。

彩虹旅館每日開支都是錢，收入甚少的白牧越來越難以維持。旅館經營的第三個月，房東就來催要租金了。房東是個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生起氣來脖子上青筋暴突，滿臉橫肉，很是兇神惡煞。

白牧自知理虧，安撫著房東，說：“我一定盡快交上房租。”

誰知，房東根本不理會，破口大罵：“你腦子進水！我聽說你開旅館只向住客要5塊錢，就你這樣還想做生意？做了也賠本，你趕緊給我關門，我重新出租還能賺幾個閑錢。”房東說完就準備離開。

白牧急著解釋，剛跟上前幾步，房東卻突然停住腳步，仔細打量起墻上的彩虹油畫，語氣也緩和許多：“小子，這畫你從哪兒買的？”

連續三次被互不相識的人問到畫的出處，白牧覺得事有蹊蹺，反問道：“您認識這畫的主人？”

房東點點頭，話還沒說出口，就被葉敏兒的母親給打斷了：“快幫幫忙，我女兒昏迷了……”

“這到底唱的哪一出？”房東一臉疑惑地問。

白牧忙解釋：“我這兒住的全是沒錢住院的病人，我媽說了，她生病時受人幫忙，也要我力所能及地幫助別人，這房子您要收，也請幫我把病人送到醫院后再收吧。”

房東湊上前，問：“你媽叫什么？”白牧回道：“劉蕓。”

聞言，房東命令道：“你小子照看好這位大媽，我這就送這女孩子去醫院！”說著，房東背起昏迷的葉敏兒就往對面的醫院跑去。

雖然心里泛起無數疑問，可正為錢犯愁的白牧安頓好葉母后，就出門找兼職去了，一天跑下來，終于得到在酒店做傳菜員的工作。

那晚，白牧下班回到旅館時已經9點，他以為大家都睡著了，可推開大門，所有人都坐在大廳里，連吳大爺和房東都在，他又環顧下四周，靠墻的地方大大小小地擺著三幅油畫，其中向日葵的畫他曾在葉敏兒的病房里看到過。

這下白牧有些糊涂了：“這么晚了，大家這是要開畫展？”

“你仔細看看這些畫的落款。”吳大爺開口說道。

白牧一幅幅看去，這才發現落款處全寫著“看見彩虹的人”，可他還是不明白其中緣由。

這時，葉母走上前，解釋道：“這些畫全都出自你母親之手。”

原來，當年白牧的媽媽劉蕓因為隱瞞病情，住院后都是一個人，有困難都是臨床病友的家屬幫忙，有什么水果好吃的也都分給她，外出時因為不舍得花錢坐車，是吳大爺借的自行車。至于那位房東，有個要參加美術高考的兒子，白牧的母親教了他一個月的課，說是出于愛好，所以分文未收。最后，醫院對劉蕓下了病危通知，為了感謝那些幫助過自己的人，劉蕓便親手畫了三幅油畫送給這些人。

白牧恍然大悟，卻還是有疑問，便問葉母：“叫劉蕓的人很多，您怎么就確定是同一個人？”

葉母指著墻上的彩虹油畫，說：“我女兒和你母親當年住在一個病房，這幅畫她是在病房里畫完的，畫的時候還很驕傲地說有個學醫的兒子呢，所以第一次看見這畫，我就認出來了。還有……謝謝你，謝謝你的彩虹旅館。”

白牧暢然一笑：“別這么說，當年我不在，是你們幫助了我媽，或許這就是愛的傳遞吧。”

一時間，眾人都在感嘆這緣分的奇妙，倒是房東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人這一輩子誰都不容易，希望大家都能健健康康的，都能成為看見彩虹的人。”說完又看向白牧，“今天的事挺觸動我的，人啊，總不能掉進錢眼里，這家旅館繼續開吧，咱不為掙錢。”

是啊，愛心不需要回報，但善意的行為卻會悄然傳遞。

后來，房東接過了彩虹旅館，那些畫全都被裱起來掛在了墻上，而白牧則通過考試進入到市立醫院，每當有人問他以后想成為怎樣的人時，白牧都樂呵呵地回答：“我想成為看見彩虹的人。”

（責編：邵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