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小情，妯娌“怨”

豬小淺

我嫁給彭大偉那年，發小施丹和彭大偉弟弟彭小偉的兒子已經五歲了。而我和施丹的關系，也由發小變成了妯娌。我讀大學時，施丹留在小城，開了家服裝店。她結婚那年，我特意從學校趕回來參加她的婚禮。那次，我認識了施丹老公的哥哥——彭大偉。緣分很奇妙，后來我和彭大偉在讀研時再次相遇，就順其自然地談起了戀愛。

彭大偉第一次帶我回家那天，最高興的人是施丹。她摟著我的腰，不停地感慨：“真沒想到，我當年最好的姐妹，成了我的妯娌。尹佳，我不是在做夢吧！”然后，她轉身對婆婆撒嬌，“媽，以后有我這對姐妹花一起給您當兒媳，您就偷著樂吧！”

公婆高興得合不攏嘴。彭大偉是高材生，彭小偉雖然讀書少，但有經商頭腦，在小城開了一大超市。而我和施丹關系親密，往后的日子一定會越過越紅火。

起初，我們都覺得這是天大的好事，誰都知道妯娌關系難處，能和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做妯娌，自然能少很多麻煩。特別是我，天生不是圓滑之人。如果這輩子注定要有一個妯娌，那一起長大的發小，總好過其他素不了解的陌生人。

嫁進彭家之前，我聽彭大偉說，公婆很寵愛施丹。這一點毋庸置疑，施丹對長輩向來尊敬，又很乖巧，連我爸媽都喜歡她。我和施丹推心置腹地聊過公婆的喜好，想從她那里取些經驗，努力避免發生矛盾。

好在公婆并非刁鉆之人，一段時間下來，我和他們相處得很愉快，甚至婆婆在外人面前，很以我為傲。我每次回去，她逢人就說，我家小佳是讀書人，知書達理，聰明上進，是咱彭家的驕傲。婆婆夸我的次數一多，施丹漸漸有些不高興。

有一次，婆婆的老同事送給她一瓶進口護膚品，包裝上全是法文。我一回去，婆婆讓我幫她看看護膚品的說明書。施丹從廚房里出來湊熱鬧，婆婆無心地說：“你又看不懂，讓小佳幫我翻譯。”施丹的臉色很難看，別別扭扭地回了廚房。

吃完飯，我和施丹在廚房收拾碗筷。她說話的語氣有些生硬：“還是你們文化人好啊，像我這種大老粗只有勞苦的命。”我趕緊說：“你別在意，婆婆就隨口一說。她經常在我面前夸你持家有道，心靈手巧。你做的那些菜，我這輩子都做不出來。”

回到客廳后，大家的話題不知道怎么轉到我新買的大衣上。施丹問我：“它做工這么好，多少錢？”我報出價格后，婆婆驚得瞪大了眼睛，嘀咕說：“真舍得花啊，小佳，咱還是能省就省點，以后生了孩子，用錢的地方多著呢！”我滿口答應：“媽，我知道啦。”

一天，我和施丹逛超市，她替我打抱不平：“你說婆婆也真是的，不就是買件衣服嘛，花的又不是她的錢。”我正一門心思地給婆婆挑保健品，隨口敷衍說：“就是嘛。”

第二天，彭大偉一臉不高興地對我說：“我媽哪舍得買上千元的衣服，你心里不舒服也別跟施丹吐槽啊！她告訴了小偉，又傳到了我媽那里，我媽正擔心得罪你了呢！”

這不，那天臨走前，婆婆突然拉我到了房間，說：“小佳，我昨天就是隨口說說，你花的都是自己的錢，我多嘴了，你別放在心上啊！”

被施丹這么一攪和，我百口難辯，只好啞巴吃黃連。這件事，讓我對施丹有了很大成見。之后和施丹聊天時，我會下意識地注意措辭。

公公六十歲生日的早上，我打電話和施丹商量買什么禮物。施丹笑著說：“一切聽你的，你生活在大城市，比我們有見識。買點新鮮的玩意，肯定能討老人歡心。”

為這事，我費了不少心思，上網查詢，咨詢好友，還是不知道買什么好。施丹說：“干脆我們一人一個紅包算了，這樣他想買什么就讓他自個兒買。”我一聽，表示同意。

當晚聚會時，施丹像變戲法一樣拿出兩套保暖內衣，外加一款至少千元的智能手機。保暖衣貼心，智能手機時尚，果真是既實用又周到，這立刻引來親友們圍觀，贊不絕口。

這般一對比，我的三千元紅包真是憋屈得要命。不過，我總不能讓公婆當眾拆開，數數里面有多少張百元大鈔吧。可是，就算我讀了萬卷書，也不能知性優雅到在那樣的境遇里保持得體的微笑。我的臉，瞬間就綠了。

我覺得自己像猴子一樣，被她耍了。趁上衛生間的機會，我向彭大偉訴苦，他有些無奈地說：“算了算了，只要我爸媽知道咱的心意就行了。”

不過，后半場，我出其不意地扳回一局。公公拿著智能手機，說：“這種新潮的玩意，以后得讓小佳教我。你們不知道吧，小佳可厲害啦，最近又升了職。我們家大偉娶到她，真是修來的福氣啊！”

于是，眾人的話題都轉移到我的身上。因為對施丹憋著一肚子怨氣，原本還想謙虛的我任由他們夸成一朵花，我還特意裝作不經意地說：“就是太忙了，你看都沒時間給公公挑禮物，只好包個紅包，不像施丹想得周到。”大家連忙附和，說：“都一樣都一樣，紅包更實在。”

我再看一眼施丹，她早就沒了剛才的神氣。而我也從這件事上認識到，我和施丹從成為妯娌的那天起，就不可能如朋友那樣推心置腹地相處了。所謂發小變妯娌并不一定是天大的好事，實際上也許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之后，我開始有意地凡事跟施丹比個高低。過春節，她給公婆包一千元壓歲紅包，我肯定包一千二百元；為了體現自己比施丹有品位，我請同事幫我從國外帶回保健品；為了說明我也能“下得廚房”，我從閨蜜那苦練了一段時間的廚藝……

當然，除了在公婆那爭寵，我對彭大偉的要求也越來越高。彭大偉好歹是碩士生，掙的錢怎么能比只有高中文憑的彭小偉少呢？即使他們打平手也不行。我想想就覺得不服氣。

我嘮叨的次數多了，彭大偉越來越不耐煩。有一天，彭大偉突然拉著我走到試衣鏡前，指著鏡子里的我說：“拜托你看看，現在這副斤斤計較的樣子，像文化人嗎？我知道，是施丹先傷了你的心。但你好歹讀了那么多書，就不知道反思施丹這樣對待你的原因？”

“原因？能有什么原因，還不是擔心我搶了她在你爸媽那的風頭。”我沒好氣地回復。

彭大偉斜睨了我一眼，說：“你沒發現自己在施丹面前，總是表現得有文化有內涵有品位？她讀書少，本身有點自卑。加上你一清高，我媽又老是在外人面前夸你，她能不把你放在對立面嗎？”我被彭大偉說得無言以對。

一次放假回去的時候，我在客廳陪婆婆看電視，施丹在廚房忙前忙后。婆婆看著我，突然說：“小佳啊，我怎么覺得你和小丹最近有點不對勁？其實，在我和你爸眼里，你倆都是最好的兒媳。所以，你們不用比，開開心心做自己就好。”

聽了婆婆的這句話，我愣住了。原來，不僅是彭大偉，其他人都看出我和施丹在較勁。我知道施丹擔心什么，卻還是故意和她針鋒相對。用這種方式處理妯娌關系，就算是再要好的姐妹，恐怕也會生出罅隙吧。想到這里，我去廚房幫施丹擇菜。她看到我進來，有些不屑地說：“算了算了，你還是陪他們吧，哪能勞你這種高級知識分子進廚房？”

我看著她，笑著說：“你可別小瞧我現在的廚藝，待會給你秀秀。”然后，我話題一轉，冒出一句，“丹丹，對不起，我之前有點……”

施丹有些驚訝地看著我，然后若有所思地說：“不怪你，是我小心眼。其實，我還是想和小時候一樣，處處罩著你。但誰讓你現在是我大嫂呢，而且看起來你各方面都比我厲害。”

那天，我和施丹聊了很多。其實，能由發小變成妯娌，始終是天大的福分。我們只不過還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這種新的角色。

編輯/木非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