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賜婆婆是“吃貨”

耶雅億

今年爸媽不收禮，只吃飯

2016年春節(jié)，又要孝敬雙方老人了。對我那好脾氣的公公來說，送根草他都樂呵。最難辦的是婆婆，去年她收禮時就嘟囔：“如今，不興送禮了，還不如出去打牙祭呢！”

一聽到“打牙祭”，我心里的戰(zhàn)鼓就被擂響了。我和老公都是工薪階層，還有買房的打算。我既要負擔(dān)老媽的醫(yī)藥費，又要支援妹妹讀書，不得不精打細算過日子。當(dāng)初，也是為了節(jié)約生活成本，我才肯與公婆同住。

公公退休前是地震局的高級工程師，婆婆退休前是大醫(yī)院的營養(yǎng)科醫(yī)生，二人可謂老人中的高薪族。然而，再高的薪水，也養(yǎng)不起一個地道的“吃貨婆婆”！

2015年，本市的五星級酒店開了一桌“皇家料理”——廚師、食材、配料和廚房用具直接從國外空運，食客們邊吃邊觀摩廚師的現(xiàn)場制作。一桌要價一萬元，相當(dāng)于我三個月的全部收入。

我勸婆婆打退堂鼓——咱家工薪階層，吃飯不能報銷，何苦呢？婆婆苦思之后，以免費撰寫軟文為條件，將價格殺到了五千元，又偷邀了5個美食協(xié)會的“老吃貨”，“AA制”地吃了一頓。吃完后，她整整贊美了三個月，逢人就夸空運的魚多么鮮嫩、廚師的手藝如何高超、料理怎樣震撼味蕾……

我私下問公公：“媽這么吃，你心疼不？”公公說：“不讓她去吃，她會念叨后半輩子。你媽這人啊，從小就愛吃，那些年家里條件差，想吃的都吃不到。后來，日子過好了，我就寵著她，鼓勵她吃。”

原來如此。

孫子重要，還是美食重要？

娘家人一直催我要寶寶，在她們眼中我們家境殷實、公婆健康，正是傳宗接代的大好時機。然而，婆婆卻不像大多數(shù)老人。大概是在美食圈混久了，整天被“80后”“90后”的“微博粉絲”簇擁著，婆婆對抱孫子的事兒一點不上心。她整天將自己的菜拍照上傳，還將烹飪方法寫得清清楚楚，發(fā)到網(wǎng)上，忙得不亦樂乎！

我常暗示她：“某閨蜜的婆婆存了多少錢，給媳婦做生育基金啊；某表妹生娃后，公公每個月發(fā)工資給她啊！”婆婆聽了都沒反應(yīng)，偶爾會說一句：“要是你生孩子，那我們就沒時間去旅游了！”

我簡直欲哭無淚，她老人家所謂的“旅游”其實是“覓食”。婆婆有每半年出游一次的習(xí)慣。她會提前備好“餐圖”。旅途中，她只管三餐去哪里吃，絲毫不顧餐館間隔著幾十里路。全家人走得腳腫，才配得上“踏破鐵鞋”的雅興！她一邊吃，一邊解析菜的高妙之處，搞得大家聊點別的仿佛都愧對美食一樣。

我常因此跟老公發(fā)脾氣：“看看你都奔四的人了，你媽整天琢磨的都是吃！也不省點錢給孫子花。”老公一臉無奈：“你要怪就怪我沒出息，賺不到讓你有安全感的錢。別怪老人啦，他們不問我們要生活費和水電費，已經(jīng)很大度了！”

林清玄筆下的大饅頭

無論我多么看不慣婆婆“亂花錢”，她花的都不是我的錢。所以，我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常借口“胃不好”，反對“在外吃飯”。其實，婆婆的廚藝絲毫不亞于大廚，在家做飯又經(jīng)濟實惠，出去吃飯就指不定是誰買單了。

婆婆生日那天，我拐著彎地暗示：“媽，現(xiàn)在地溝油可流行了。很上檔次的酒店都用地溝油，還是家里的食物吃著放心。”

婆婆一邊煎蛋，一邊自信地說：“我是誰啊？我的舌頭還嘗不出油的好壞？再說了，我的微博有那么多粉絲，又是美食協(xié)會的組委，誰敢忽悠我，還不要被美食圈封殺了啊！”

我一邊幫著婆婆拍照，上傳到美食微博里，一邊跟她討價還價：“媽，很多美味都在民間，不一定在大酒店里才能吃到。對吧？”

婆婆點點頭：“是哦，2008年我跟你爸去臺灣旅游。我們在人生地不熟的臺北溜達了無數(shù)條小巷子，終于找到傳說中的四維路巷子，買到了幾個剛從籠屜蒸出來的熱騰騰、有勁道的大饅頭。那饅頭啊，就像作家林清玄所說‘有一種傳統(tǒng)鄉(xiāng)野的香氣……真是酒店里沒有的。”

“媽，那我請你去民間吃飯，怎么樣？”我忙出了個主意。“行啊，你看著辦。”婆婆繼續(xù)煎蛋，她不緊不慢地雕琢著蛋形，對比著盤子的顏色與質(zhì)地，再把生菜葉子擺弄成“蛋托”。我猜，她老人家肯定曉得我的小算盤，也憐憫我們的經(jīng)濟窘境，打算放我們一馬了！

其實，在臺北買饅頭的故事，還有另一個版本。老公偷偷告訴我：當(dāng)年，婆婆為找到幾元錢的饅頭，折騰了一整天，還誤了飛機。當(dāng)公公和老公心疼機票錢時，婆婆文藝地說：“你們爺倆懂什么？不吃這饅頭愧對寶島之行啊！”

一口魚片的價格

既然婆婆答應(yīng)了，我就連忙找團購和特價的“民間飯店”。雖然，我不想花太多錢請客，但是也不能去太寒磣的地方。找來找去，我挑中了一家日本料理。

這家店極有檔次，優(yōu)惠力度又大。我包了一個四人豪華套餐，只需一千五百元。估計婆婆到時候會點些她愛吃的，兩千元總能打住。我從小生活在工人家庭，花兩千元吃頓飯，對我而言已是很奢侈了！

那天，婆婆梳妝打扮，帶著單反相機，興高采烈地挽著公公的手走進料理店。由于婆婆微博粉絲暴增，許多網(wǎng)站聘她做“試吃點評家”，她每次走進餐館的氣場，儼然女皇走進王宮一般。

當(dāng)我們在包廂里享受美味的時候，婆婆偷偷溜到料理臺旁邊，坐在長條凳上，和大師傅攀談起來。幾句話下來，大師傅就知道婆婆是內(nèi)行。他給婆婆遞來了筷子，不斷抓一些毛豆、黃瓜、蘿卜、魚子等小吃給她。婆婆一邊吃，一邊欣賞大廚的刀工。我看到這一幕，估計婆婆是蹭吃些免費的小食，便由她去了。

過了一會兒，婆婆走過來高興地說：“剛才師傅給我試吃了一片生魚肉，太鮮了。我讓他們給你們上一盤嘗嘗！”果然，那盤端上來的生魚肉真是入口即化、甘美無窮。婆婆趁機給我們掃盲說：“長板條是最能吃到好料理的地方，師傅偶爾給你的那一刀，才是極品中的極品！”

一頓美餐之后，我被四千元的賬單嚇了一跳！婆婆后來點的那盤魚片，竟然是論片計價的，薄薄的一片，竟要150元！

看著我一個月的工資被“吃”了，我心疼得要命，還得硬著頭皮買單。

美食代表我的心

回家后，我沖老公發(fā)火：“吃！吃！吃！！就知道吃！我真是受夠了！這些年陪吃不算，我還要賠笑、陪跑腿、陪夸贊。我們存錢這么辛苦，你媽憑什么這么享受啊！”

我越想越傷心，決定休假回娘家！我原以為老公會道歉。不料，好幾天都沒動靜，甚至沒人給我打電話。自以為口腹之欲不強的我，這次回娘家我竟不能適應(yīng)了！雖然心里對婆婆生氣，肚子和舌頭卻不爭氣地懷念起她做的美食。

我一邊罵自己沒出息，一邊瀏覽著婆婆的微博，想看看她又做了什么好菜。不料，她竟多日沒更新微博，搞得粉絲們都不知晚飯做什么了。難道是婆婆病了？我焦急起來，正想給她打電話問候，快遞送貨上門了！

我收到了一個用幾層絨布包裹，放在保溫箱中的精美壇子，里面是“曇花凍”——曇花和洋菜一起文火熬煮幾天幾夜，一直熬到全部溶化，加冰糖，自然冷卻，最后冰凍而成。

怪不得婆婆這幾天“銷聲匿跡”，原來她在熬制曇花凍呢！婆婆在院子里種了曇花。曇花盛開的時間只有七八分鐘，三四個小時之后花朵就會凋謝。為了熬制曇花凍，婆婆肯定一宿宿沒睡。

我拿起湯匙嘗了一口，味甘氣順，回味無窮。壇子上有個小標(biāo)簽，上面是婆婆的筆跡：“曇花凍可治氣喘。小億，你哮喘的毛病好了，才能生健康的寶寶啊！”

包裹里還有一張銀行卡。我一查，發(fā)現(xiàn)里面有許多錢。原來，婆婆并沒忘記要孫子的事兒，她只是希望我先調(diào)理好身體。

我的心立刻暖和起來。給老公發(fā)了條嘴硬的短信：“死哪兒去了？怎么不道歉？”老公立即回信：“媽說要先送美食，讓你吃我家的嘴軟，這樣的道歉才有誠意！”

我肚子又餓了，恨不得立刻飛回婆婆身邊。我這個美食家婆婆啊，真希望你永遠健康，讓我也跟著你做個“吃貨”，嘗盡世間之美味！

編輯/青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