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紀鑫
看重生命的人,必將看重死亡;游戲生命的人,醉生夢死,生死無界,已無本真意義的死亡可言;對生命自暴自棄的人,早已是靈魂出竅,徒有一具空空的軀殼行走于世……
生老病死,是人生無法抗拒的歷史過程。從嬰兒呱呱墜地的那一刻起,個體的人,便被拋入了偶然與必然相互聯系的大千世界之中。走完一段旅程,死亡,將不可避免地降臨在每一個個體生命的頭上,這是人生發展的必然規律。至于生命之長短以及何時消亡,便帶有一定的偶然性了。
死亡,是獨特的一次性體驗,對生存于世的每一個人來說,都無法重復。生命只有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死亡也只有一次。
正因為死亡人均只有一次,難以雷同,所以,關于死亡的滋味、過程、歸宿等,也屬個體獨一無二的經驗,并不存在某種權威的文字或聲音對它進行敘說與界定。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關于死亡的體驗及死后的闡釋,只有依靠推測與想象才能完成。
然而,死亡的經驗畢竟還是有的,這便是對死亡過程的敘述。前人通過語言、文字或圖示將自己的死亡歷程留給后人,天長日久,便積淀成了一筆關于死亡的寶貴財富。只要我們一想到“死亡”這個詞語,前人留下的那些體驗就會不由自主地漫過心海,形成一種條件反射。其實,這些關于死亡的體驗,也不是嚴格的、本真的死亡之體驗。生命一旦死亡,其述說與闡釋也就畫上了句號。因此,我們所接觸或接受的有關死亡的體驗,只是一種正在死亡過程之中的經驗。生命正一步步走向終點,接近死亡,而沒有達到死亡的極限,就在這一過程之中,前人盡其所能地留下了他們能夠留下的一切話語。
面對死亡,有人害怕,有人欣喜;有人憂傷,有人開朗;有人黯然,有人坦然;有人遺憾,有人滿足……因了人生態度、生活閱歷、目標追求的不同,其表現形態也各具特色,異彩紛呈。
其實,人生的每一時刻,莫不面臨著死亡的威脅。生命是堅實的,它可以歷經許多無法想象的坎坷、災難甚至浩劫而依然蓬蓬勃勃;然而,生命又是脆弱的,哪怕半點意外的偶然,如一粒小小石子的打擊或一粒飯食的哽噎,也會置人于死地,從而造成生命的斷裂。
明乎于此,對待生命,既要執著,也須達觀才是。
面對死亡,也是面對人生的一種繼續與連鎖反應。看重生命的人,必將看重死亡;游戲生命的人,醉生夢死,生死無界,已無本真意義的死亡可言;對生命自暴自棄的人,早已是靈魂出竅,徒有一具空空的軀殼行走于世……
就生理學角度而言,對死亡的恐懼與悲傷,是人生的內在沖動與本能。然而,對于那些很好地生活過,真正體驗了生命本質與內涵的人來說,死亡,不過是一件很正常、很自然的事情,有如水到渠成、瓜熟蒂落,也如黃葉被秋風吹落枝頭、飄向大地,既無遠離美好人世之恐懼,也無解脫悲苦人生之欣喜,就像一次家常的晚餐,一次平常的散步,恬然而寧靜地死去。于是,生命在走向終點的同時,也達到了人生的峰巔,呈現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優雅與優美、壯麗與完美,正如弘一法師臨終遺墨所言:“問余何適?廓爾忘言。華枝春滿,天心月圓。”
摘自《今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