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隴道考察隨筆

文圖/丁 哲

關隴道考察隨筆

文圖/丁 哲

何為秦式玉器

秦式玉器，是指具有秦國特色風格的玉器，判定一件玉器是否為秦式玉器，關鍵不在于出自秦墓與否，而在于玉器本身是否具有秦式玉器之風格特征。

從現有的考古資料看，秦國玉器是在西周玉器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主要集中于關中地區，此地為秦國統治的核心區域。秦國玉器始作于春秋早期，及至春秋中期，尚未形成自身特有風格，與中原、南方地區玉器特征幾無二致。

具有典型秦國區域特色的玉器，即秦式玉器，初現并流行于春秋晚期，以鳳翔南指揮村秦公1號大墓、寶雞益門2號墓出土玉器為代表。

進入戰國時期，秦式玉器之特色消失，這當與巨大的社會變動，或者是劇烈的社會變革有關。

秦式玉器作為東周時期特征最為顯著的一種區域風格，其基本特征主要有以下三個方面：

其一是以片狀幾何造型為主，圓雕造型甚少，器形、造型極其簡單。

其二是獨特的裝飾紋樣，即在玉器表面碾琢出方折回轉的陰線組成幾何形狀的各式龍紋，有的首部和身尾齊全，有的僅具頭部，有的則以龍角代替全身。只有細線陰刻，不見浮雕技法。

其三是雕琢工藝中獨特的鏤空、鉆切及切邊技法。鏤空部位面積較小，形狀極其簡單，皆作曲折窄線狀。

秦人崇尚質樸，講求實用，追求宏大、悲壯的審美觀念，加之秦國玉文化薄弱，制玉水平較低，故秦式玉器之造型、紋飾、工藝較東方諸國為簡。

秦式玉器

平涼地區博物館藏玉器述要

2016年1月27～28日，玉帛之路考察團對平涼地區的莊浪縣博物館、華亭縣博物館、崇信縣博物館、平涼市博物館，以及崆峒區博物館進行了參訪考察，考察團成員們觀摩到較多的館藏玉器。上述各博物館收藏的古代玉器，以齊家文化玉器數量為最，尤其引人注目，另有一些商周、戰漢玉器亦較重要。下面以年代為序，對之進行簡單介紹：

玉璧

齊家文化。1984年征集于靜寧縣治平鄉后柳溝村，現藏于平涼市博物館。直徑32.1厘米，孔徑4.8～5厘米，厚0.78厘米。青白色透閃石玉，泛有大面積糖色。器形碩大，是迄今所見館藏品中尺寸最大的齊家文化玉璧之一。扁平體，平面為不規則圓形，中心有一圓孔，系管鉆單面鉆成。表面為直條片狀工具切割不準留下的筆直臺階狀痕跡。玉璧外邊緣不甚規整。通體打磨拋光，表面光素無紋。

玉琮

齊家文化。1984年征集于靜寧縣治平鄉后柳溝村，現展于平涼市博物館。高16.7厘米，寬7.2厘米，射徑7.2厘米。深灰綠色透閃石玉，局部留有風化皮，玉質內部滲有少量糖色。器體為規整的長方柱形，外方內圓，兩端出射，中心孔洞系管鉆雙向對鉆而成。器表及孔壁均打磨精細。通體光素無紋。

四璜聯璧

齊家文化。莊浪縣良邑出土，現展于平涼市博物館。組合直徑14.5厘米，孔徑6.2厘米，璜寬4.1厘米。透閃石玉，青綠色微泛黃，邊沿多有牙黃色風化皮，四璜應剖自同一塊坯料。單璜為扇面形，薄厚不一，四璜綴合成璧。玉璜兩端以實心鉆單面鉆有一孔或二孔，器表殘存切割臺痕。器表皆經打磨、拋光。通體光素無紋。

玉戚

商代。1980年征集于靈臺縣什字廟頭，現展于平涼市博物館。長14.1厘米，寬7.6厘米，厚0.5厘米。黃褐色透閃石玉。整體為不規則梯形，上邊沿傾斜，左右兩側略內弧，各雕出扉牙四對，中部偏上單面管鉆一圓孔，孔作“喇叭狀”，雙面斜刃。表面光素無紋，通體打磨拋光精細。

玉劍珌

西漢時期。靈臺縣出土，現藏于平涼市博物館。長5.4厘米，寬4.7厘米。青黃色透閃石玉，上下邊沿略有乳白色風化皮及褐色飴糖斑。平面為束腰梯形，器體中部最厚，向左右兩側漸薄，上下兩端平整，橫截面為梭形。兩面紋飾相同，采用減地陽線及陰線結合，雕琢出簡化獸面紋及表現其身肢的勾連紋。上端納鞘處有三個管鉆圓孔。

玉劍璏

西漢時期。涇川縣征集，現藏于平涼市博物館。長8.3厘米，寬2.5厘米。青黃色透閃石玉，局部泛有褐色飴糖斑。平面呈長條形，背面為一長方形穿，兩側出檐，一長一短，較長的檐弧彎處較緩，末端平截，內壁斜剎回鉤，短檐圓曲急轉。器表裝飾獸面勾云紋，劍璏一端為獸面，表面其余的大部分滿飾減地隱起的勾連云紋。獸面勾云紋實為俯視下的爬行神獸，勾云紋為神獸抽象化的四肢和軀干。

玉璧

西漢時期。1974年出土于靜寧縣李店王溝西漢墓，現展于平涼市博物館。直徑19.8厘米，孔徑4.4厘米。深綠色玉，表面有大面積白色沁斑。正圓形扁平體，中有一孔，器表內、外緣各隱起一周廓，兩面紋飾相同。紋飾分為內外兩區，外區為四組雙身獸面紋，內區為蒲格谷紋，中部以索紋相隔。獸面紋、谷紋、索紋主體均為手執尖端工具刻劃為之，獸面紋及索紋上的加強粗線，則系磨具帶動潮濕解玉砂反復推磨出的深槽，細察之不難發現溝槽底部為細密平行的磨砂狀劃痕。至于蒲格谷紋，即在以三組寬深的平行線作60度夾角分割減地所形成的正六邊形凸面（即蒲格）上，加琢谷紋而就。

玉雕壽星

清代。莊浪縣征集，現藏于莊浪縣博物館。高15.5厘米。和田青白玉。圓雕作品。壽星頭微左傾，碩廣桃額，慈眉善目，大耳長須，笑口半開，廣袖長袍，右手拄一龍頭杖，左手握一壽桃于胸前，袍下微露云頭履。壽星左側雕一小猴，肩扛桃枝、手捧壽桃躬腰貼于壽星體側。

玉出二馬崗甘肅潤華夏

歷次玉帛之路文化考察的主要內容之一，就是對包括新疆、青海、甘肅在內的西部玉礦資源區進行拉網式考察。然時人對甘肅所產玉料知之甚少，故有必要對甘肅玉料進行介紹。

甘肅蛇紋石玉主要有酒泉地區的祁連玉、武山縣的鴛鴦玉。甘肅透閃石玉，現在較明確的產出地點主要為榆中縣、臨洮縣交界處的馬銜山，以及肅北蒙古族自治縣的馬鬃山，馬銜山玉和馬鬃山玉可謂甘肅透閃玉的代表。

甘肅透閃石玉，透閃石含量最高者在80%左右，內部為毛氈交織結構，油脂性強，大部分不透明，色澤斑斕，主要色調有淺綠、墨綠、青黃、黃、灰白、白、青花等，其中尤以雞油黃、白色最為稀少，通常泛有大面積糖色，此為三氧化二鐵溶液滲透侵染所致，玉質內還多散布有飴糖色、黑色的藻絲狀紋理（俗稱“螞蟻腳”、“松枝沁”），玉料外表多包裹一層白色或黃色風化皮。

從現有的考古資料來看，史前至漢代有不少玉器的質地與以馬銜山玉、馬鬃山玉為代表的甘肅透閃石玉驚人地相似。故推測，甘肅地區，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應當是重要的玉礦資源區，甘肅玉則是西北地區史前文化，以及商代、西周、春秋戰國，乃至漢代玉器的主要玉料之一。

2011年，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的考古工作者對位于肅北縣馬鬃山鎮西北約20公里的河鹽湖徑保爾草場戈壁灘處的一處玉礦遺址進行了調查和發掘，初步確定該遺址的年代為戰國至漢代，是中國已發現的最古老的玉礦遺存。馬鬃山玉礦遺址的發現，印證了馬鬃山玉至遲在戰國時期就已經被開采、使用。值得注意的是，馬鬃山玉礦以南200余公里處，就是天下聞名的玉門關，以往認為玉門關之所以名“玉門”，是因為從西域輸入的和田玉從此入關。現在看來，玉門關當與馬鬃山玉礦之關聯更為密切。

齊家文化玉璧

齊家文化玉料

齊家文化玉琮

▲▼甘肅透閃玉石

甘肅透閃石玉中質地精優者并不遜于和田玉，更重要的是，甘肅地區玉礦具有新疆所不可比肩的地理優勢和交通條件，其位置較接近玉料主要消費區——中原，且水道為大型玉材運輸提供了巨大便利條件，故時人將目光鎖定甘肅，大量開采玉料進行加工制作。

甘肅地區在當時除馬銜山、馬鬃山之外，肯定還有更多透閃石玉礦存在，只不過早期的大規模開采，導致這些玉礦資源枯竭，抑或至今沒有被發現。這就不難解釋，為何漢代之后的玉器中，基本不用甘肅透閃石玉制作了。實際上，現今的馬銜山和馬鬃山雖仍出產玉料，但產量較低，體量也不是很大，工藝價值較低，也是因為早期開采殆盡。

中國的玉石種類比較豐富，很多地方都有玉礦分布，但長期以來，人們在研究古代玉料時，往往獨尊和田玉，卻忽視了包括甘肅在內的新疆以外其他地區（曾）蘊藏的豐富玉礦資源，現在看來有必要檢視這種認識。

現有的資料和最新研究成果表明：史前玉器大多就近取材。商周、春秋、戰國時期，新疆和田玉籽料開始在玉雕中使用，但數量不多，山料和田玉是基本未見使用的，此期玉材主要是就近獲取或來自甘肅等地。有漢一代，西域鑿通，大量的和田籽玉得以流入漢地，為治玉業提供了充足的物質保證，但和田玉山料還是較為少見，制作一些體形較大的玉器時，更多依靠的可能仍是甘肅等地出產的玉料。自唐代以降，和田玉籽料、山料才開始廣泛運用于玉器制作中，成為玉雕中的最主流的材料。

可見，在距今4000年以來的玉石之路上不僅僅輸送的是和田玉，也應當包括了大量甘肅、青海等地出產的玉料，而且恐怕漢代之前這些所謂的“地方玉”還是玉石之路上的“主角”。因此，我們有必要糾正時人凡遇透閃石古玉，皆一律視之為和田玉這一錯誤認識，應重視到高古玉用料的多元性，以還原被和田玉遮蔽已久的甘肅等地出產玉料的真實歷史地位。

（作者系上海交通大學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