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尚勤

當下,“朋友”一詞已被用濫了。除了家門、同事、同窗、戰友等,皆稱“朋友”,不管認識多久、交集多少、了解多深。“朋友”的內涵似未變,但因其外延的無限擴張,在生活中帶給人們的困惑日益增多,以至于經常會聽到“那小子不夠朋友”、“我被朋友騙了”、“我跟某朋友掰了”之類的感慨。看來是有必要議論一番。
對當下人們關于“朋友”的困惑,可以兩個框架來分析。
一個是人情社會和契約社會分析框架。中華文明是農耕文明,以家族為基礎形成村落,村落是人們生產、生活、交往的基本單元,規范行為的家法和村規民約,教給了人們人情世故。即便離開了村莊,投親靠友的對象主要是同姓、同鄉、同門,朋友交往是建立在人情社會基礎上的。
西方文明是建立在城邦社會基礎上的,不同家族、種姓的人聚在一起,人們之間的關系是靠法律、契約來維系的,朋友之間也有情分,但其更重契約。
市場經濟是契約經濟,我們既然必須選擇市場經濟,社會也必然要由人情社會向契約社會轉型。這下問題就來了,社會大多數成員交朋友的原則——“人情”與社會運行的原則——“契約”必然發生沖突:若人情至上就有可能觸碰法律、紀律、規矩,若堅守“契約”,就有可能被指責為不夠朋友、不近人情。
再一個是道德理想與實際生活分析框架。若問中國的文化傳統是什么,十個人會有十種答案,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許多人沒有意識到中國傳統文化的一個特點,那就是道德理想與實際生活的分離、知與行的分離。對國人認知方面影響大的是佛道二家,而對國人日常行為影響大的是儒家。
具體到“朋友”,也存在道德理想與實際生活分離、認知和行為分離的情形,這一狀況甚或給人們造成了誤導。明朝大書法家文征明 “不求見面惟通謁,名紙朝來滿敝廬。我亦隨人投數紙,世情嫌簡不嫌虛” 的《拜年》詩,即是真實而生動的寫照。自古以來,達官貴人、文人墨客喜歡梅蘭竹菊,說明其道德理想是崇尚梅蘭竹菊之“品”的,但其中一些人在實際生活中卻干著結黨營私、損毀朋友的勾當。
即便蕓蕓眾生,其道德理想也是追求摯友、諍友、密友、益友的,但不少人在實際生活中卻感到很難尋覓,倒是交了不少利益之交、酒肉朋友,待到真正需要時,“朋友”不見蹤影。
以上僅是為解釋困惑而論,其實社會正氣和人間真情還是滿滿的。只是有了以上分析框架,對如何認識“朋友”和如何交朋友應有一些啟示。
“同門曰朋、同志曰友”,朋友的概念是不應被濫用的,萍水相逢莫以朋友互稱之,生意伙伴莫以朋友原則來交往。若是精神和情感需要型的朋友,就要君子之交淡如水,只談天說地,勿牽扯利益。人活在世上,需要互相幫助,但朋友間應理解萬歲、莫出難題;報答朋友是需要的,但違法違紀之事不可為,損人利友之事不能干。若想要友誼長遠,就得坦誠相見、知行合一,真心待之,甘于“吃虧”,還應保持距離、莫涉人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