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質對壘精神

李月亮

款姐多財，大齡單身。某日飯局，眾人爭相做媒。這個說手頭有個年輕帥哥，那個馬上推出一偶像派演員，這個講某私企老板甚好，那邊即刻重磅拋出一高學歷海歸。

經濟社會，人人有顆攀富的心。能做成款姐紅娘，日后人生萬一有點曲折，好歹有個財大氣粗的托底不是。

款姐豪放大笑，都成都成，別是詩人就成。上次相親居然就相到個詩人，跟我談一晚上詩歌，談得我頭都炸了。我說啥年代了還有詩人，人家說靈魂不死詩人就不死。

款姐揮手做出詩朗誦的氣勢：跟我講那個普什么金，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不要著急，不要驚慌……姐真心覺得自己被介紹人欺騙了啊！他只告訴我是個窮博士，早說是詩人我哪敢見啊。

席間笑成一片，仿佛聽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

不過，很可能同一時刻，詩人也正跟詩友們抱怨：上次跟個暴發戶相親，姐們連莎士比亞和伊麗莎白都分不清，我說莎士比亞，她居然扯到有一年大雨泡了她幾萬斤伊麗莎白甜瓜。一個女人小學畢業以后二十年讀的書不超過三本，知道自己是為什么活著嗎？靈魂能找到故鄉嗎？一手戴六個鉆戒就算人生得意了？丟失了精神世界的人，再富有，也是貧瘠，再風光，也是茍且。

失敗的相親有很多種，大概這是最失敗的一種。雙方都發自肺腑地互相鄙視，都覺得對方就算在火星也是另類物種，就算拿出最強的電極，也接通不了他們的世界。

事情的有趣在于，同樣是物質和精神對壘，男富豪和女文青常常擦出意想不到的火花，而男詩人和女富翁卻如此水火不容。大概跟硬漢與蘿莉很容易配對成功，而男娘們和女爺們通常老死不相往來的道理一致。看來有些性別特質是不能轉換的，你被認為該什么樣，而你正好就是那個樣的人，比較容易獲得認同。

我們曾在微信群里熱烈討論，擇偶的話，窮酸的詩人博士和無知的庸俗土豪，哪個更容易接受，結論一邊倒地傾向后者。

顯然，現今時代，詩人正在遭遇前所未有的不公平對待，“詩人”二字正在淪落成一個形容詞，比喻一個人古怪、偏激、精神異常。而富豪則不同，一個人有了錢，身上的肥肉都能顫抖出別樣的韻律，文化水平神馬的，揮一揮ARMANI的衣袖就遮住了。

但人總歸是個復合體，一條腿走路自己也許早適應了，別人看起來卻總是不爽？尤其以相親者的角度看。一個女人坐擁八位數資產卻發不出一條像樣的微博，在LV總店包攬全部新款卻拼不出LV的全稱，總會讓人如鯁在喉。同樣的，一個男人精神世界無比豐滿卻只理得起五塊錢的頭，走哪兒都拖拉著雙八塊錢的拖鞋，那他再飽讀詩書氣質也華不到哪兒去。

其實呢，想過好日子，社會得和諧，想找好對象，人也得和諧。別找啥子高端借口，這世上沒有“那點破玩意誰不會啊”這件事，真會你就真做到，缺哪兒補哪兒，差哪兒添哪兒，都拉到標準水平了，你就會發現，地球上根本沒有外星人，之所以從前看誰都是怪物，是因為你本身就是個怪物。

（摘自《時代郵刊》 圖/黃煜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