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彥
把水墨叫做國畫,我想,大概因為國字非同小可,一叫,水墨才會神圣,因為是“國家的畫”。其實,國畫就是水墨,就是用傳統紙筆墨色所作的畫,如此而已。這就像國學,一聽就是大學問。一國之學,豈能不大?可一想,原來不過是指舊學,舊的學問。考諸歷史,這國學一詞,還是當年胡適用開來的。他不僅稱舊學為國學,還把研究舊學問叫做整理國故,也就是國家故紙堆里的學問。現在也有人依此邏輯而把舊詩稱為國詩,意思大概是一樣的。
追根溯源,之所以要用“國”字,和中國近代衰敗密切相關。西方列強入侵,文化也跟著大踏步進來,搞全盤西化,不管左的右的,都是抄人家的,所以,為彰顯我們的文明,國字當頭,也就可以理解了。
不過,我發現,大凡國畫界,都特別喜歡當場揮毫,畫家面對眾人,像耍猴一樣,三下五除二,就出了一張大畫。另一個現象是數人合作,你畫一棵梅,他加幾塊石,再添幾座峰,弄幾只鳥,描潺潺流水,寫古人閑逛,杰作登時產生,于喝彩聲中,國字可能也得到了落實。
藝術不是要孤獨思考的嗎?更重要的是,向來有一種說法,藝術家必須獨處,創造力才能處于臨界點上,激情才會產生。如果國畫,也就是水墨畫是藝術之一種,那么,怎么就變成了當眾的一種表演?我固然覺得獨處未必真能讓創造力臨界起來,但我更不相信當場揮毫會產生優秀的作品。本來,把水墨叫做國畫是增光,是顯示水墨之不平凡;現在,太多的當場揮毫和眾人合作,卻把這個傳統畫種變成了雜耍!哪有雜耍會是偉大的藝術的!
所以,為了落實國畫的光榮,我希望這個界別少來一點當場的事,尤其是眾人對著眾人的當場,多了,只能讓國字蒙羞。
(摘自《羊城晚報》 圖/張文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