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難中年人

藍寶石別墅

世上誰最怕讓人知道自己的年紀？不是年輕人，不是老人家，還是中年人哪！

梁實秋曾說他最不待見兩種人，一種是少年老成者，一種是老頑童，因為他們的舉止行狀都不合乎自己的年紀，有悖自然。

其實我倒覺得這兩種人都還好。青春和暮年多少都享有這個年紀的特權，或曰“還小”，或曰“老啦”，就算有什么不合適都容易被原諒。世上最難得人原諒的年紀是中年，最容易叫人不待見的是中年人。

中年人老成是應該的，但難在要老成得恰好。不老成是裝嫩，太老成又是先衰。青春暮年兩頭不靠，又兩邊都沾，一忽兒覺得自己還年輕，一忽兒覺得自己真老了，兩邊的好處特權都撈不到，兩邊的感覺又都會來騷擾，一不小心就混亂糾結。所以中年人最容易出狀況，出了狀況又最難解釋安置。真是將老未老之際，最難將歇。

比如化濃妝、穿娃娃衣、男人梳辮子之類，年輕人做是卡哇依，是前衛，頂多是張揚。老年人做可說是有童心，不服老。中年人這樣，常常卻只得諸如此類的三字評語：有毛病，搭錯了，神經病！

再比如全國人民都曾竊竊私議的某些上海人民上街穿睡衣的行為，我以為主要令大家感到不安的也是上海中年人如此。年輕人這樣是不懂事，可以推給父母管教；老年人這樣算老糊涂，小輩也能不計較。只有中年人這樣會讓人覺得上海混亂，上海人可疑。

年輕人失戀失業叫磨煉，中年人這樣叫落魄。老年人打拳遛鳥叫頤養天年，中年人這樣叫不務正業。年輕人談戀愛是正經，老年人談戀愛叫黃昏戀。只有中年人談戀愛，有個不規矩的名目叫“出軌”。

既為中，就要正。全世界都會和中年人計較你正不正。情無正軌，術無正業，你就不是個正經人、正派人。而所謂的正軌、正業，其實就是人生的煩惱，大麻煩。

人常說人生如戲，若人生真如一場戲那么爽利倒也好了，人生遠比一場戲拖泥帶水，尚有情節之外的瑣瑣碎碎、臺詞背后的絮絮叨叨。那些被光鮮場景拋置的一地雞毛、細碎后臺，往往就由中年歲月承擔。那是王子公主從此過上幸福生活后的柴米油鹽、光榮謝幕前的排隊走位。青春偶像輪不到你冒充，終身成就獎也輪不到你提名，只剩一番幕后功夫、一攤雜亂道具交與你鉆研收拾。所以中年明星都有個需要認真對待的轉型問題，中年男女出門見人都要格外注意行頭的合適。就算身材成功維持在青春段位，也要慎演偶像劇，免得讓人批評你沒實力。

世界上一個人人皆知的秘密就是你的年齡。你使盡解數，吃盡辛苦，你神秘莫測，守口如瓶，終于把自己收拾齊整，完美現身。終于，你可以獲得至高的贊美：你真看不出年紀！

你看，人家還是知道你有年紀，只是——你通過努力讓人看不出來了！

（摘自《北京晨報》 圖/黃煜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