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NH48 以偶像養成的名義

邱致理

周末，坐落在上海虹口區嘉興路上的星夢劇場里，SNH48的少女們身著夢幻甜美的裙裝，跳著可愛無害的舞步，粉絲喊著整齊劃一的口號，還有固定的手勢。不了解情況的人看到這樣的景象，一定覺得自己進入了一個二次元空間。

另一邊，在寶山區的滬太路上，是SNH48的生活中心。周一的早晨，少女們起得都不是特別早，穿著可愛的睡衣三三兩兩到餐廳用餐。人氣學員都較少住在這里了，她們分散在各個劇組里。

2014年，因為日媒翻譯的錯誤，“四千年第一美女”鞠婧祎走紅網絡，更多人開始關注這個偶像團體。

2015年，SNH48第二屆偶像年度人氣總決選在上海梅賽德斯奔馳文化中心舉行，超過200萬人同時見證了TOP成員的誕生。SNH48開始走向公眾視野。

2016年，成員唐安琪在上海一家咖啡店里嚴重燒傷入院，SNH48經紀公司及粉絲幫助其承擔大量醫療費用引發社會關注。SNH48再次成為話題中心。

就在近日，SNH48在北京召開“2016絲芭傳媒戰略發布會”，現場宣布其姐妹團BEJ48和GNZ48在北京和廣州成立，并將于4月29日開始首場公演。

當我們都還覺得，只是小部分宅男在關注著這個承襲自日本的少女團隊時，她們已經悄然地發展壯大，并且漸漸地將觸角伸入娛樂圈的各個角落。

從試水到成熟

攜帶AKB48技術基因出生

14歲時的一期生趙嘉敏和20歲時的二期生黃婷婷，都是因為對AKB48的向往才報名中國上海的SNH48的。“AKB48”這個金字招牌，是很多SNH48成員們在對團隊前景毫無概念的時候，愿意冒險的底氣。“夢想著跟大家一起在臺上跳舞，喜歡大家一起努力的感覺，一起整齊劃一地做出動作，很燃，很熱血。”這樣單純的少女的執念，就足以讓趙嘉敏離鄉背井，從深圳只身來到上海。

SNH48成立于2012年10月，通過與亞洲女子天團AKB48的技術合作，充分吸收其成功經驗和運營資源進行了中國本化改造。其經紀公司上海絲芭文化前身是互聯網公司，CEO陶鶯告訴記者，“當時主要考慮到中國并沒有同類型、以面對面偶像模式所打造的女團存在，感覺可以填補這一塊的空白，因此我們就成了國內第一個試水的人，這在傳統娛樂是沒有過的。”

同樣， SNH48成立之初有著“面對面偶像”原始生存的土壤——初代飯。2012年9月開始，“純粹”、“加山”等一大批海外飯就轉投了這個本土化的48系組合。屏幕里遙遠異國的偶像變成了生活中可以真實感知的鄰家女孩，讓他們欣喜不已。生活在上海的加山在三年內去“星夢劇場”看了偶像莫寒的演出240次。從2013年8月30日劇場開幕起，莫寒的公演他總共只缺席過兩次，一次因為沒有買到票，一次是因為生病了。在這個能近距離見到偶像的劇院，能容納300多人的場所永遠座無虛席。和追逐韓國歐巴的粉絲族群不同，加山們——大多數是帶著眼鏡略顯稚氣的男生——總在恰當的時候喊著整齊劃一的口號，還有固定的手勢，對著自己喜歡的妹子奮力應援。

如果說，復刻偶像或成為復刻偶像的飯，這也只是一般選秀的套路，SNH48更顯著的優勢體現在營銷模式上。中國首個“面對面偶像”的女團養成方式，借著互聯網迅速崛起的東風，顛覆了傳統造星模式。陶鶯說，公司招募成員的標準其實很簡單，他們遵循于“原石打造計劃”，不會刻意要求女孩在入團之前取得了很高的成就，“而是希望她是一個可塑性很強的人，更在意她的潛能。”這與韓國女團的養成模式也完全不一樣，成員招進來，訓練三個月就上舞臺了。她們要在舞臺實踐中培訓，不是封閉式的。“我覺得韓國的模式應該更殘酷一些。從受眾群來說，其實每個團體都差不多的，不過因為有48系的基因，我們的粉絲與韓系女團的差別會更加明顯。”

事實上，經過了三年的內容沉淀，SNH48從今年開始陸續推出自己的原創作品，包括今年3月剛剛推出的出道以來首張原創EP《源動力》。

投票與夢想

由排名決定資源的總決選

2000條@莫寒的微博并不能讓偶像與自己面對面，加山比誰都清楚，所以除了這種情感的單向付出，他還選擇了金錢的投入。以“劇場”為載體、以“投票”為形式的粉絲經濟也是48系的傳統。80元一場的劇場門票；每張78元的EP里附帶一張握手券，兌換握手10秒，還附一張成員們的生寫（照片），粉絲可以像集郵般互相交換或買賣；價值1680元的全員版總選單有48票，合下來每票35元，它可以大量追票，直接影響著偶像在年度總決選中的排名。

相比于一次為“四千年一遇的美女”鞠婧祎投了6000張票的大叔，加山一直強調自己花得不多，相對理性。而純粹則搜集全了偶像李藝彤的生寫，每套4張的生寫價值100元左右。

“養成”模式中其中有一部分粉絲會充當偶像的“金主”，通過花錢可以買到周邊產品、買到偶像與自己相處的時間、幫助自己“推”的偶像在競爭中勝出，甚至可以決定她在日后演藝道路中的順利程度，SNH48的粉絲擁有比其他追星族大得多的權力。

根據SNH48官方給出的數據，目前全體成員的微博粉絲數量總和已經接近2000萬，三年里他們舉辦了8場五千人規模以上的演唱會，其中萬人級別的大型演唱會有4場，平均上座率達到9成以上。2014年至2015年，SNH48劇場共上演了超過500場公演，在同類型小劇場中演出場次占據首位。在2015年度SNH48第二屆偶像年度人氣總決選入選的32位成員得票總數達到696584.7票，較2014年SNH48第1屆總決選增長416.69%。

有趣的是，在這一場場明碼標價中，雙方似乎從未嗅到“交易”的氣味，也沒有任何人因此覺得姑娘們具有可以被衡量的“廉價感”。這得益于48系嚴格的管理模式：嚴禁偶像和粉絲私下聯系；對禮物有嚴格規定，不能送吃的、活的、用電的、貼身衣物、化妝品、藥品、化學制品、價格1000元以上的；2013年2月以后不能微博回復粉絲。

由此產生的“適度感”，讓偶像和粉絲“距離產生美”。一期生戴萌認為：“雖然是面對面的，但我們還是偶像，還是要做一個偶像該做的事情，就是和粉絲保持一個讓人很舒適的距離。他們不會過多的打攪我私下的生活，他們是關注的是SNH48的戴萌。”即便喜歡偶像到時刻想念的程度，甚至連自己都承認“目前這種生活形態不適合找一般的女朋友”，加山還是認為他們“是陪在身邊一起散步的感覺”，他很純粹地享受著這種平衡。一位生活中心的同事告訴記者，粉絲一般不會來這里窺探自己的偶像，他們之間都保持著某種默契——“正對她的舞臺，背對她的生活”。

偶像的“修羅場”

是競爭也是自我成長

趙嘉敏至今還記得，去年獲得“SNH48第二屆總決選”第一名以后，她在臺上強忍激動的淚水沖到后臺的洗手間大哭了一場，出來后發現自己進了男洗手間。這場被她謙虛地輕描淡寫成“就是跳個舞，報名次，粉絲花錢投出來，就這樣”的比賽，其實是團隊一年中最激烈而殘酷的競爭，不少隊員形容“這是交出了一年的成績單”。

不同于韓國女團的封閉訓練、內部遴選，SNH48的競爭都是在粉絲面前進行、由粉絲導向結果的。總決選中粉絲的投票決定了成員的排名，公司資源的分配、打造的力度、重視的程度都會傾斜。目前SNH48五個隊分別有二三十名隊員，但是核心成員只有16人，候補與否、站位不同都是靠粉絲在順位排名中投出來的。成員們早已習慣了這種競爭，畢竟入團培訓三個月后她們就會被放到完全競爭環境下的劇場去磨練，“假如每天都高考，到那一次高考就不會那么緊張了”。團員們在平時的聲樂、舞蹈、表演、化妝培訓后，就要準備各種上臺演出，每個星期有兩次機會在舞臺上開三段MC脫口秀，“你累積一年，你有100多場上場機會，不同期的成員上臺表現力也是不一樣的，誰好誰差一眼就看得出來。”

在與不少成員的交談中，她們都表示不會把排名當作壓力，因為搞小動作毫無用處，公司對她們的建議是，安心提高自己參與良性競爭，學會在繁重的工作和粉絲的期待下保持一顆平常心，才是需要不斷學習的功課。

對于自己的粉絲與鞠婧祎的粉絲關于誰才是TOP1的爭斗，趙嘉敏淺笑著說：“正常人的生活里也不免有爭吵，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當然我希望這種事不要太多，喜歡一個偶像是一件很正面的事。”

競爭的益處是對于機會的珍惜。戴萌在劇場首演時由替補進入16人名單，第一場演出就把腳崴了，面對著臺下滿滿的觀眾和她熱愛的舞臺，她綁著繃帶咬牙堅持了三天。黃婷婷在獲得第二屆總決選第四名時，首先想到的是“既然粉絲給我這么好的名次，我一定要努力做好去回報他們”。

在這個112個成員的隊伍里，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出挑，更多人站在后排，等待著機會。已經有人氣的姑娘漸漸找到了粉絲喜愛自己的那一面。以穩重形象示人的黃婷婷喜歡在男裝公演時釋放自我，粉絲說就是喜歡她“又溫柔又帥氣的兩面性”。自稱“無屬性”的戴萌自從有了“S隊隊長”的身份后自稱找到了新的方向，有了更多的責任擔當讓她獲得成就感；更多人在外人面前隱藏自己脆弱的一面，SNH48里第一個“00后”謝妮輾轉于非洲和臺灣拍攝MV時，發燒堅持，看到媽媽才露出脆弱的一面，因為“在媽媽面前是完整的自己，在工作人員，還有成員之間，需要去隱藏一下。”私下想法很成熟的她清楚地知道，粉絲喜歡就是她小孩子比較活潑的感覺；外表柔美的趙嘉敏14歲就獨自一人來上海替自己找學校轉學，經常演出完半夜打車回松江，被問及是否比同齡人多了一份成熟，她說覺得自己仍然是少女，“任何事都有得有失，過早接觸社會承擔了超出這個年齡所應承受的壓力，這讓我更快地成長”。

以團體的名義存在

“我的每一天，都在感嘆幸好加入了SNH48”

舞臺上穿著統一的制服短裙，整齊劃一地唱跳，一樣的笑靨如花的SNH48成員們，在臺下卻在經歷著迥異的人生階段。

如何兼顧學業與工作，是SNH48成立的這三年多時間里面公司一直在想辦法要解決的一件事情。這三年里SNH48的知名度也上升了不少，這其實也是給家長信心的地方。“另外因為我們在上海的合作學校也不少，就是基本能解決他的初中和高中平移的就學問題，那這一塊如果能解決，對家長來說，這個就是一塊很大的心理包袱就放下來了。”

在采訪中，16歲的女孩正在為中考學業和工作沖突煩惱，緊張到被問到學習就趕快阻止：“能不能不要再問這么多學習的？我有點說不出來。”18歲的女孩為了讓父母安心，堅持學業和工作兼顧，“周一到周五都上晚自習”，“一有時間就看書”，不久前剛剛通過中央戲劇學院專業考試，正在家鄉緊張備戰文化考試。23歲的女孩被同樣剛踏進社會的大學同學們羨慕著工資，又同時羨慕著對方作息規律的律師助理工作。

“在這里的時間越來越久，會對上班族的生活越陌生吧。”戴萌回想起這一路走來，“雖然錯失了一些東西，但獲得了普通人想不到、也見識不到的東西”。至于離開SNH48以后會做什么？現在讓她們回答似乎太早，因為，她們都還很喜歡這里，喜歡當偶像，并且盼望著通過努力可以獨當一面。

這個給普通人以光環的舞臺，不止是讓成員們“有堅持”，也讓粉絲們覺得自己“很有用”。知乎上某菊苣道出了很多人的心聲：“你看著一群剛入團時還很青澀很普通，出門就會湮沒在人群中的小女生，在你的注視之下慢慢成長，而且這個過程，你能全程參與進來，看她們的公演，通過微博了解她們的日常生活，甚至可以用你的努力來改變其中某些女生在團里的地位甚至人生軌跡。也許有一天，你支持的某位女生成了大明星，你想起當年省吃儉用給她投票的日子，會有一種付出的成就感。”與他們共同成長的粉絲們，他們中有學生，更有醫生、HR、公務員、媒體人……有的退出了圈子，因為“年紀大了”，有的繼續堅守，在劇場里找到了朋友和伙伴。

顛覆有沒有可能？

“面對面”模式仍在擴張

近日，SNH48在北京召開“2016絲芭傳媒戰略發布會”，現場宣布其姐妹團BEJ48和GNZ48在北京和廣州成立，并將于4月29日開始首場公演。不止北上廣，陶鶯說她們正在運作的已經有好幾個地方了，“沈陽就是下一個，東北小劇場模式，基本的原理還是可面對面，這是絲芭的下一個目標。”擴大隊伍到多個地區，是公司生產化發展的目標。

之后，公司也會針對自有的特色組成眾多特色小組合，比如 00后少女組合COLOR GIRLS、女子組合7SENSES以及STYLE7，以及針對電競和游戲市場的女子組合“電眼少女隊”等。

三年以來，SNH48正在改變傳統模式，這些通過劇場公演成長起來漸漸擁有粉絲族群的姑娘們正在被公司往娛樂、影視、綜藝、時尚、游戲、動漫等領域輸送。“如果SNH48要在中國走的時間長，那么影視和綜藝這條線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不能只有音樂。”陶鶯說。

同時她也表示，從最開始做這件事情就沒有要在傳統娛樂行業的這條道路上面走。“不覺得我們是顛覆或怎么樣，我們走的是條新路，新東西的排異性會比較大。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包括SNH48的知名度逐漸提升，我發現大家的質疑慢慢會轉成認可和關注，這是一個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