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他個X”結構分析

摘 要：“V他個X”是現代漢語中口語性極強的一種構式，有巨大的研究價值。本文擬從構式語法出發，將“V他個X”句式分成雙賓和兩類述補句式，并從語法、語義、語用三方面對“V他個X”每個組成部分進行細致分析，從而完成對“V他個X”結構的分析。

關鍵詞：V他個X；構式；語法；語義；語用

構式語法是近年來興起的一種以認知語言學為基礎的理論體系，該語法的核心思想就是一個句式本身是一個整體，有著自身的句式意義，該意義不是各組成成分之間的簡單相加，而是語義、語法、語用等各方面信息的一個整合體。[1]“V他個X”結構，學者研究頗多，成果也豐碩，但是各家觀點不一，因此，“V他個X”結構仍有深入研究的必要。

一、“V他個X”句式分類

在現代漢語口語中我們經常使用“V他個X”這樣的結構。例如：

（1）給他個下馬威。（2）送他個電動小火車。（3）殺他個措手不及。（4）鬧他個天翻地覆。（5）玩他個痛快。（6）睡他個三天。

上面的例句外在形式完全一樣，都是“V他個X”結構，但仔細推敲起來我們會發現上面例句中的“他”并不完全一樣。“給他個下馬威”語義解釋是“給他，他承受一個下馬威”。可以改寫為“給他下馬威”，但不能說“把他給個下馬威”，否則語法錯誤。“送他個電動小火車”語義解釋是“送給他，他收到一個電動小火車”。可改寫成“送他電動小火車”，但不能說“把他送個電動小火車”，否則語法錯誤。“殺他個措手不及”語義解釋是“殺他，讓他措手不及”。可改寫成“把他殺個措手不及”，但不能說“殺個措手不及”，因為語義改變了。“鬧他個天翻地覆”語義解釋是“鬧他，讓他天翻地覆”。可以改成“把他鬧個天翻地覆”，但是不能說“鬧個天翻地覆”，也會改變語義。“玩他個痛快”語義解釋是“要痛快地玩耍”。可以改成“玩個痛快”，但不能說“把他玩個痛快”，否則語法錯誤。“睡他個三天”語義解釋是“要睡三天”。可以改成“睡個三天”，但不能說“把他睡個三天”，否則語法錯誤。

由上述例句可知，“V他個X”結構可分成三種不同句式，例（1）、（2）是一種句式，我們稱它為句式A；例（3）、（4）是一種句式，我們稱它為句式B；例（5）、（6）是一種句式，我們稱它為句式C。以下將從語法、語義、語用三個方面對“V他個X”三種句式進行分析。

二、“V他個X”語法分析

關于“V他個X”的研究，成果頗多，但各家觀點不一，概括起來有以下四種。一，認為“V他個X”是雙賓結構，“他”是代詞，表示虛指的間接賓語。持此觀點的有趙元任[2]、朱德熙[3]、馬慶株[4]、邵敬敏[5]等。二，認為“V他個X”是述補結構，“個”是補語標記，“他”沒有實際的意義，只有加強語氣的作用。持此觀點的有丁聲樹[6]、游汝杰[7]、石毓智、李訥[8]等。三，認為“V他個X”也是述補結構，“他”是助詞，只有加強語氣或強調的作用。持此觀點的是力量[9]。四，認為“V他個X”還是述補結構，但“他個”已經凝固成為語氣助詞，至少也是一個固定用法，對句中動詞所表達的動作進行強調，突出句子的焦點。持此觀點的是雷冬平、胡麗珍[10]。

我認為“V他個X”不應簡單劃分結構，它可分為幾種情況。在第一部分我們將“V他個X”分成三種句式，以下我們分別討論。在A 句式中，例（1）給他個下馬威。（2）送他個電動小火車。都是很明顯的雙賓句式。其中“給”、“送”是動詞，“下馬威”、“電動小火車”是直接賓語，“他”是間接賓語，“個”是量詞。“給他個下馬威”還可以說“給他一個下馬威”，或者“給他下馬威”。“送他個電動小火車”還可以說“送他一個電動小火車”，或者“送他電動小火車”。同樣，如果“他”換成了“張三”或“李四”，“給張三個下馬威”、“送李四個電動小火車”那就是典型的毫無爭議的雙賓語句。而此處把作為人名的名詞換成了代詞“他”，也并不會引起結構的變化。所以句式A是雙賓語句。

句式B，例如：（3）殺他個措手不及。（4）鬧他個天翻地覆。是述補結構。其中，“殺”、“鬧”是述語，“他”是前指代詞，指稱并強調前面所說的人或事物，一定程度上也能起到加強語氣的作用，“個”是補語標記，“措手不及”、“天翻地覆”都是補語。“殺他個措手不及”可以理解為“殺他，讓他措手不及”。“鬧他個天翻地覆”可以理解為“鬧他，讓他天翻地覆。”在這里，“他”都有很明確的指稱，所以是代詞，并沒有虛化，更不可能是虛化的賓語，省略了“他”后，變成“殺個措手不及”，“鬧個天翻地覆”，句子語法上沒有錯誤，但是語義卻改變了，沒有了動作的指稱對象，所以“他”不能省略。同樣，“個”是補語標記，連接后面的補語，也不能省略，省略后不成句。

句式C，例如：（5）玩他個痛快。（6）睡他個三天。也是述補結構。其中“玩”、“睡”是述語，“他”沒有實際的意義，只有加強語氣的作用，“個”是補語標記，“痛快”、“三天”都是補語。在此，認為“他”不是助詞，因為不符合助詞的定義：在結構中用來協調音節，組成名詞性結構、標志特殊詞序、標志時態的虛詞叫助詞。“玩他個痛快”，“睡他個三天”省略“他”后，句子變成“玩個痛快”，“睡個三天”，語法無誤，句義不變，只是在語氣上弱化了一點，可見“他”沒有實際意義，只起到加強語氣的作用。另外，在雙賓語句中，“他”作為間接賓語是不能省的，但在這里可以省，說明句式C不是雙賓語句。句式C中，“個”是補語標記，引起后面的補語，一般情況下不能省略，如“玩他痛快”就不成句。但是一種情況例外，即“V他個”后面跟數量短語的時候，省略“個”依然成句。例如：“睡他三天”，“吃他兩碗”，“買他一車”等等。

綜上，“V他個X”可分成三種句式，分別可做不同的語法分析。句式A是雙賓結構，句式B和C都是述補結構。

三、“V他個X”語義分析

下面從語義角度對“V他個X”進行分析。我們再看一組例句：

（7）這個低劣大獎賽的確會給他個獎杯。（8）在困惑的時候能給他個“說法”。（9）幾天沒吃好飯了，晚上一定要吃他個飽。（10）咱國人越來越揚眉吐氣了，四大洋、五大洲游他個遍。（11）這件衣服還不臟，可以再穿他個幾次。（12）等他們先拼他個你死我活再說。（13）要么不活，要活就活他個神采飛揚。（14）現在的年輕人要愛就愛他個死去活來。（15）這種人就該罵他個狗血噴頭。

以上例句中“V他個X”三種句式都有，觀察動詞可以看到，“給”、“吃”、“游”、“穿”、“拼”、“愛”、“罵”，都是單音節動詞，多表示行為、心理活動。既有及物動詞也有不及物動詞。另外，從上述例子中可知“V他個X”結構中的V具有[自主性]、[未然性]、[意愿性]的語義特征。[11]所謂自主性是指謂語動詞是由主語控制的，主語可自由決定動作行為的發生與否，甚至動作行為發生的時間、地點等。比如，動詞“給”，主語可以決定“給”或“不給”，何時給，何處給。所謂未然性，是指這個行為動作還沒有發生，是將來的行為動作。如上述句中“再”、“要”等都能襯托將來的語氣。所謂意愿性，是指這是主語的主觀意愿，帶有主觀評價色彩，實現與否還不一定。但要說明一點：句式A中，動詞“V”還有限制。句式A是雙賓語句，所以動詞“V”多表示給予、拿取義，如“送”、“給”、“拿”、“租”等。

我們再來分析“V他個X”句式中的“X”，無論“X”是體詞性詞語還是謂詞性詞語，都含有[數量性]，但句式A中的“X”還具有[名物性]，句式B、C中的“X”還具有[結果性]。試看“給他個獎杯”，“給他個說法”都是“給他一個獎杯”，“給他一個說法”的省略，表示的是數量“一”。“吃他個飽”，“穿他個幾次”，“飽”表示吃得多，“幾次”表示穿的次數，都是數量。“拼他個你死我活”，“活他個神采飛揚”中“你死我活”表示拼得狠，“神采飛揚”表示活得爽，都有一種程度，也可表示一種大量。關于名物性，由于句式A是雙賓句式，動詞“V”表給予義，所以“X”應是一種物品，帶有名物性。而有些看不見摸不著的諸如“下馬威”、“教訓”類詞語可看做是一種具有抽象性的東西。句式B、C由于是述補結構，所以作為補語的“X”往往帶有結果性。比如“吃他個飽”，“飽”是“吃”的結果；“拼他個你死我活”，“你死我活”是“拼”的結果。

“他”在句式A中做間接賓語，在句式B中做代詞，具有前指性，在句式C中用來加強語氣，具有虛指性。“個”在句式A中是量詞，在句式B、C中，是補語標記。這在第二部分已有說明，此不贅述。

四、“V他個X”語用分析

首先，在時態上，“V他個X”表將來時。漢語的時態有時可以通過上下文語境，在句子相關成分的總體配合下，以顯性或隱性方式來表示。“V他個X”結構所表示出來的將來時就是隱性的，句式本身并沒有明顯的可以表示句子時態的詞或格式，但是我們知道這個動作并沒有發生，是表達主語的一種期望和意愿，希望在將來能夠實現。例如：“我要罵他個狗血噴頭”，顯然現在還沒有罵，“打他個潰不成軍”現在也還沒有打，都表示將來，表示意愿。

其次，在語氣上，“V他個X”有加強語氣，表達更強烈語氣的作用。試看例句：“我要睡”，“我要睡三天”和“我要睡他個三天”，“我要吃”，“我要吃飽”和“我要吃他個飽”，明顯后者比前者語氣要強烈，語氣逐層加強。

在數量或程度上，“V他個X”都表示主觀大量。這在句式A中體現不是很明顯，但在句式B、C中比較鮮明。如“罵他個狗血噴頭”，“拼他個你死我活”

“玩他個痛快”“游他個遍”“睡他個三天”。“狗血噴頭”、“你死我活”、“痛快”。所表示程度都很深，是主觀大量。“遍”、“三天”也表示數量多，是主觀大量。

但也有數量是“一”的，例如：“從來不喝酒，但是今天老朋友聚會，我就喝他個一杯。”，“他是個斯文人，但是你膽敢辱罵他的家人，他也會跟你干他個一架。”在這里，雖然數量都是“一”，但是相比較于從前從沒做過的事，一已經表示數量多，程度深了。

五、結語

本文選取“V他個X”結構作為研究對象，首先將“V他個X”分為三種不同句式，然后從語法、語義、語用三個方面入手，對“V他個X”結構進行了全面細致地研究。得出以下結論：

第一：“V他個X”可分成三種句式。句式A是雙賓結構，“V”是謂語動詞，“X”是直接賓語，“他”是間接賓語，“個”是量詞，可以省略。句式B是述補結構，“V”是述語，“他”是前指代詞，指稱并強調前面所說的人或事物，一定程度上也能起到加強語氣的作用，不能省略，“個”是補語標記，“X”是補語。句式C也是述補結構，“V”是述語，“他”沒有實際的意義，只有加強語氣的作用，可以省略，“個”是補語標記，一般不能省略，只有后面補語是數量短語時才可以省略，“X”是補語。

第二，從語義上說，“V”往往是表示行為、心理的動詞。“V他個X”結構中的V具有[自主性]、[未然性]、[意愿性]的語義特征。“V他個X”句式中的“X”，無論是體詞性詞語還是謂詞性詞語，都含有[數量性]，但是句式A中的“X”還具有[名物性]，句式B、C中的“X”還具有[結果性]。

第三，從語用上分析，在時態上，“V他個X”表示將來時。表示這個動作并沒有發生，是表達主語的一種期望和意愿，希望在將來能夠實現。在語氣上，“V他個X”有加強語氣的作用。在數量或程度上，除了句式A，句式B、C都表示主觀大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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